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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这位赵老师对我的印象肯定坏透了。以后见到他,竟有些怕起来。
一九九○年八月,《正大综艺》开播后的第五个月,我大学毕业后被正
式分配到中央电视台国际部工作。我申请做编导而不是专职播音员。而我参
与制作的第一个系列节目是《我们亚洲》。这是当时为配合亚运会制作的每
集十五分钟的纪录短片,每天在《新闻联播》后播出一集,内容是介绍一个
亚洲国家的概况。组里的编辑们信任我,让我试着写第一集《亚洲概述》的
稿子。我采用了抒情散文的风格,借鉴了但丁《神曲》的开篇的意境。记得
我写的第一句话是:“苍茫乾坤,日起东方。”当时,担任这部系列片配音
的是赵老师。他读了这篇稿子后,很高兴地走过来对我说:“这是你写的稿
子吗?写得不错,孺子可教也。好!好!”事后,他对我说,主持人的语言
功底至关重要,而语言功底的根本在于写作。不少主持人请教他如何树立电
视形象等等,都是舍本求末的做法。一离开别人的稿子就说不出一句整齐的
话来的主待人,是没有前途的。
“你是块干主持人的料。”
赵老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一九九一年八月,面对前三个月两班主持人马并不成功的试用期,国际
部决定请赵老师出马,与我一起担任《正大综艺》的主持。老赵迟疑之下,
终于答应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而我将有这样一位“大叔”作靠山,心里
也踏实了不少。一年多的主持经验使我多少有了长进,观众也对我抱着肯定
的态度,按电视圈中人的评价,我算是已经站住了脚跟。但如何进一步发展,
我心里没底。”跟着赵老师学,一定没错。”我这么想,于是在工作上也格
外卖力气。
对于主持,我一直抱着学生的态度:凡事查阅资料,力求全面准确,北
京图书馆是我周末常去的地方。到了那儿,我才发现目前国内介绍海外的大
众型的资料常局限于人口、地理、历史、宗教等枯燥的数字与史实,可读性
不强,在电视上说出来就更是味同嚼蜡。还好,我的英语背景派上了用场,
图书馆有关世界各地的旅游方面的英语参考书,我几乎全看过,不同的百科
全书也是我经常查阅的资料。观众反映我知识面比较宽,这其中固然有在学
校打下的基础,每次录像前的资料收集更帮了不少忙,但这一番苦功也有负
面作用:我总想把这些查找来的资料都用在节目里,所谓“敝帚自珍”吧,
以至于把串联词搞得很像档案馆。赵老师认为,这样掉书袋会使节目缺乏活
力,他力主多讲个人经历,多一些真情实感。
比如在河南录制《正大综艺》时,他大谈与河南的渊源——原来这里曾
是他下干校锻炼的地方。当年他是连队的养猪员。说起养猪起圈,他津津乐
道:“那时候,猪是连队的主要财产之一,把这份工作交给我,那是领导多
大的信任哪!”老赵讲得起劲儿,观众听得入迷,这样的主持,简直就是与
朋友聊天,真是一种享受。我服了:信息不仅是指硬性的数字,也包括感情
的交流。感情所负载的信息量更直接,更能打动人心。我这个总想把凡事上
升到理性的年轻人,在与赵老师的合作中知道了返璞归真的魅力。今天的我
阅历浅薄,还做不到这一步,但起码明白了这是一种目标和水准。
在与赵老师的交往中,我了解了更多的他的个人经历。“文革”中他一
度成了审查对象,被终止了播音工作,不能与妻子团聚,几乎隔离式地独自
伺弄着十几头猪。除了养好猪,还能有什么其他更好的精神排解吗?夜晚,
望着星光闪烁的天空,自称“虽非栋梁材,亦非寻常木”的他如何设想自己
的未来,或者敢有什么设想吗?二十几年后的今天,他成了公认的权威,受
到全国观众的尊敬和信任。但他并不是人们传说中的中央电视台的台长,甚
至连组长都不是。有时,他似乎只是位普通的中年人:一丝不苟地工作,谨
慎小心地处世。那是一代人的生存哲学,与他们年轻时所经历的多种运动,
特别是宣传机关格外复杂的风风雨雨,紧密相关。我开始理解这位赵老师了:
发这些直白的感叹又有什么意思?还是多谈谈生活中美好的一面,继续讲养
猪的故事吧——那些猪长得真壮啊!
自嘲,是老赵和我特别喜欢的幽默方式。有一次,国际象棋冠军谢军来
做嘉宾,介绍她时,我开玩笑说:“谢军这么聪明,大概是因为脑袋特别大,
容量也就大,”转身看到赵老师,我发现他的脑袋也不小。老赵嘿嘿一笑,
说了一句:“脑袋大,里面东西的质量可不一样。”
赵老师为人宽厚,有时候我这个小辈开他几句玩笑,他也不介意。一次
去内蒙古拍外景,有一组他与我骑马的镜头,他偷偷把自己的马缰绳塞到我
手中,说:“杨澜,抓牢点儿。我太沉,这马已经有点儿不太乐意了,万一
它走着走着突然撒开腿跑起来,我这把老骨头岂不要被摔散了吗?”这时摄
像师已把镜头对准了我们,赵老师没事儿人似的,神态自若地看看蓝天、草
原,指指点点,好像非常悠闲自得的样子。我当时差点笑出声来。于是,在
演播室录像时,我便故意开个玩笑,请他向现场观众谈谈骑马的感受。赵老
师也真诚实,老老实实地说:“我当时看见了这么美的景色,想起马玉涛唱
过的‘马儿哎,你慢些走,慢些走’,我怕摔下来,所以心里直央求那马:
‘马儿哎,你可要再慢些走,再慢些走啊’。”
减肥,是个时髦的话题,我们主持《正大综艺》时也常提起它。每当这
时,体型微胖的赵老师总少不了自我检讨两句,说自己不常锻炼,又经不起
美食的诱惑等等。有一次,他给观众讲了个故事,说的是有一个人终于下决
心减肥,便向医生请教方法。医生说:“这个好办,一天只吃两片面包就行
了。”过了几天,这个人又跑去找医生,问:“您说的两片面包,是饭前吃,
还是饭后吃啊?”我和观众们听了这个故事,当场笑弯了腰,连摄像师们也
合不拢嘴。我转身看赵老师,他倒绷得住,一脸诚恳迷惑的神情,好像进入
了角色。我不禁更加佩服这位搭档,当下建议他以后可改说相声。不过,他
的冷面滑稽究竟误导了一些观众。不久,赵老师收到了一封观众来信,那位
观众一本正经地请教他:“您的故事还没说完呢。那两片面包到底应该饭前
吃,还是饭后吃啊?”——我们哭笑不得,不知道这位仁兄是真的没有幽默
感呢,还是借这封信来使整个故事更幽默呢?
赵老师说起吃,总是津津乐道的,不过,在自嘲之外,他却另有深意。
他如数家珍般地道尽老北京的小吃,是想让讲究“美食文化”的人们别只把
眼睛放在引进各式“洋餐”上,还要注意继承、发扬民族的传统食品,并推
而广之,弘扬中华民族的文化。我记得一百九十九期《正大综艺》是从赵老
师抖空竹开场的。这木制的小玩艺儿,是他少年时代最喜爱的游戏之一。当
年,抛出长线,抖响空竹,是他与小伙伴们每年春天必行的“仪式”。现在
的市场上已寻不见这样的老式玩具,为了录像需要,赵老师坚持要找一个空
竹。他说:“不是我怀旧,而是想说明:好些民间的玩艺儿应该保留下去。
今天的孩子们有各种昂贵的玩具,但孩提时代的快乐是花钱买不来的。我更
希望孩子们在大好春光里到户外去,抖抖空竹,放放风筝,和大自然多亲近
亲近,而不是躲在房间里玩电子游戏机。”最终,制片人在一个杂技团里借
到了一只空竹,它已经裂开了一条大缝,大家只好用透明胶带把它勉强“包
扎”起来,并一再嘱咐赵老师:“您可别抖得太狠了,不然就散架了。”赵
老师痛惜地摇了摇头,对我说:“再过几年,恐怕连杂技团都没有这样的玩
艺儿了。”
赵老师常对我说:“一个中国的主持人,如果不热爱、不了解自己国家
的文化,那是很可悲的。”
我非常钦佩赵老师的古文功底。唐诗宋词,乃至《说文解字》中的一些
段落,他可信手拈来,且用得恰到好处,而中国文化传统中的一些思想也根
深蒂固地植于他的生活之中。他曾抄录给我宝光寺内一副对联:“世外人法
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实际上,
宽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