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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鬼王转身跨进房内走到床前,无视辛珏,将辛绚横抱起来,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下,向外走去。
在门槛处停住,垂眉望著辛绚沈沈不醒的睡颜,青眸中的光芒闪烁得有些异常。
“辛绚。“鬼王柔声道,“我送你还阳,等你成为掌门之後,我亲自去人间接你,然後就不会再分开了。“
听见这番话,众人先是一愣,继而面色大变。
诸鬼将齐齐冲上去拦在门前,心焦有如火燎。
“大王!“
“大王。。。。。。“
凝望的视线一离开辛绚脸上,瞬即降温,鬼王冷冷道:“让开。“
“大王!请冷静一点!“
“滚!“鬼王横眉低吼。
平日里鬼王一字千斤,众人未敢不从,但今日却好似吃了秤砣铁了心,直直地杵著不动。
针锋相对片刻,居然齐齐跪了下去。
“请大王离开这里,将辛绚交给吾等。“
“你们!“鬼王大怒,目光如电迸射而出。
“大王!“孔书绕到人群最前,恳切地道,“辛绚的魂魄如此状态,强行送他回肉身又怎堪负荷?莫非。。。。。。大王要杀了他麽?“
鬼王脸色刷地一白,魂骸如被注入冰液,动弹不得。
牟剑抓紧时机,上前将辛绚从鬼王臂中接过来,好生放回了床上。
包括辛珏与阎王一行在内的所有人,方才松了口气。然而看看鬼王,怒容不再,面如死灰,身躯如雕像般原地呆立,心下不禁沈甸甸。
长此下去,只怕辛绚未亡,鬼界的王者却先一步,崩溃了。
第28章
曾经竖立著千重塔的庭院,如今已是满目疮痍,残骸遍地,尚未有时间收拾。
惟独一柄魔剑完好无损,傲慢地立於土壤之中。刻在周遭地上的法阵,映在它乌黑!亮的剑锋之下,只衬得黯淡无光。
法阵能够做的,只是配合强行灌入魔剑中的清净力,延缓煞气的流转,但无法完全阻止。总有一天,渐次汇集的煞气将突破层层阻碍,重振魔剑。
辛绚的努力,留给鬼界的,终归不过是有限的安宁。
辛绚,你可值得?
站在庭院入口,鬼王负手睨视著魔剑,脸上不带表情,心思在冷漠面具下缓缓流动。
数日之间,辛绚的魂魄已愈渐透明,距离完全消失,恐怕为时不远。天庭人间鬼界,均毫无计策可施。若不能毁掉魔剑,辛绚真是白白牺牲。
但是,魔剑既能翻云覆雨,令得天地为之变色,那麽为何不能将其利用,以剑中千魂的力量为介,还与辛绚一具完整的的魂魄?可那千魂煞气太重,若贸然行事,只怕会适得其反。
更何况,要如何借用魔剑之力,至今还不得要领。魔剑自有意志,绝无可能受外力所掌控,要使魔剑为己所用,谈何容易。
惟一最简捷的途径,就是将灵魂出卖给魔剑,让它救回辛绚,而之後,自己则会成为魔剑永远的傀儡。
但若是如此,即便救回了辛绚又有何意义?
当辛绚看见他手持魔剑颠覆三界,会是什麽心情?而他自己,又情何以堪?更或许,已什麽都不懂得想了。。。。。。
罢罢,鬼王摇头,敛回越行越远的心思,转身向议事殿走去。
无论最後用不用得上魔剑,稳住煞气仍是当前不容忽视的事,否则,一切都只是空谈。
到达大殿时,孔书及诸位鬼将已等候多时,见鬼王独步迈进来,孔书开口问道:”大王,牟剑没有与您一道麽?”
鬼王顿下脚步看去:”牟剑?”
”先前牟剑看大王迟迟未到,便说去找,到现在已有不短时间。”
”喔?本座不曾见到他。”
”。。。。。。”
孔书正疑惑牟剑找人找到哪里去了,忽然,牟剑现身於门口,看见鬼王在此,表情似乎愣了一下。
”大王,是否将辛绚带往了何处?”牟剑慢慢上前,如此问道。
鬼王一怔:”辛绚?你在说什麽?”
见了鬼王的回应,牟剑脸色骤变凝重,沈吟道:”方才我去找大王而寻到房间,并不见大王在,甚至床上也不见辛绚人影,还以为。。。。。。“
未等听完,鬼王已如一道风般掠出大殿。
一入房门,霎时僵在当场。
连日来同裘共枕、双影依稀的床榻之上,居然空空如也。
指尖轻轻抚过被褥,还能隐约看出有人躺过的凹痕。他只离开了这一段短短时间,再回眸,怎麽却已物事全非?
辛绚。。。。。。难道消失了?
不,应当没有这麽快,鬼王亦决不接受这个接受不了的可能。
那麽,到底是发生了什麽事?
辛绚的状况已恶化至此,命在旦夕,为何竟还会有谁来与他不是?!
当下,一切事务都被搁置。
王府鬼军,在千刹各条街巷分布开来,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知会冥府,邀其鼎力相助,寻人。
寻一个人,哪怕上天入地,穿越六道三界,不弃不休。
惟有永逝,方能将他们分离。
整整一夜,鬼城灯火通明,人声传来又湮去,足迹踏遍任何可立足之处。
然而,辛绚依旧音讯全无,有如石沈大海,放眼只有一片渺茫。
直至清晨时分,一只纸鹤翩然飞来,落在鬼王肩头,莺莺啼叫似在婉唱,又似在传达著什麽。
拆开纸鹤,将纸片摊在掌中,定睛细看,纸上果然书有两行小字。
『想要回辛绚麽?带上魔剑,来地下火炎城一见。
切记,务必带上魔剑。若不然,不如不见。』
落款──戚追。
第29章
一天一天又一天,辛绚好象一直沈沦梦境,不明生死,不问尘世。
但要说他完全脱离意志,无知无觉,却又并不尽是如此。
如果一切真的只是梦,那麽,这场梦境实在太真实,真实得竟能清晰感觉到眼角的涩,心口的痛。
他听见有人喊他。。。。。。绚儿。那麽亲切动情。
这令他认为只可能是在做梦。
那天,他没有被父亲所接受,也放弃了如此喊他的权力。虽然沮丧,但并不怨恨。
如果没有爹娘就不会有他,爹亲手打散娘的魂魄,也是因为他,所以他不怨。
他只是弄不明白,为什麽在梦里听见爹的呼唤,却不见娘的身影?
当娘魂飞魄散的那个瞬间,是否也像他现在这样,迷失在白茫茫的异境之中?
如梦似幻,挥不散又解不开,只有越陷越深。
到後来,每当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唤他的名,他无法再将之当作幻觉,极想极想响应,偏偏嘴巴怎麽都张不开,好象不是属於自己的。
可又是为什麽,落在唇上的触感那麽真切,他甚至能通过彼此摩擦的痕迹,在脑中描绘出另一双唇的优美形状。
还有,握在手上的力度,捋过发鬓的指尖,以及被拥紧时,从肌肤间隐约传达而来的轻颤,一次一次,如巨石投入心海,掀起了震荡不息。
青纱,青纱。。。。。。无数次试著如此回应,声音,却只能在自己心中盘旋回响。
魔剑之事,至今仍记忆犹新。所以他知道,青纱对他满怀愧疚,而又不仅仅只有愧疚。
他听著耳边的嘎哑细语,心如刀绞,却无力安抚,只有越发地痛不欲生。
痛楚告诉他,这决不是梦境。
青纱夜夜拥在怀中如痴如诉的,就是他──这个『活死人』。
居然令得睥睨三界的王者受此折磨,该愧疚的人,其实是他。
也许,他根本不该来到鬼城,更不该一意孤行,执拗行事。
鬼界,本是人生的终站,也是人生的起点。
多少人捧著一腔血茫然而来,多少不甘愿也只能化做一回眸。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六道轮回之後是第一生啼哭,三生石上,又被刻下深深一笔,记下该了的债,该还的情。。。。。。
可是,他偏搅乱了一切秩序。
这一趟生死之外的别离,留下的债,又能如何归还?
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变得害怕青纱的靠近,甚至祈求自己快快消失,好让彼此都从无休止的煎熬中解脱出来。
拖得越久,伤害就越深。
如果已注定消失,最後留在各自记忆里的,希望是对方的音、容、笑、貌,而不是切肤剃骨的绝望。
身为鬼王,青纱要做的事可做的事有太多太多,还有无尽的生命,不可预估的将来。也许在下一个拐角,就能看见灯火亮盏。
心力,不该在他身上耗尽。
所以,当他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带他离开王府,到了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时,尽管很舍不得,甚至一想到也许再不能见到青纱就痛得想哭。。。。。。
却又有一丝庆幸,还有一种。。。。。。死而无憾的坦然。
至少,不必让青纱眼睁睁看著他消失。这就够了。
他於愿足矣。
心绪宁静下来,他才想到,刚才将他扛在肩上的人是谁?为什麽要将他带出王府?这里又是哪儿?
他睁不开眼睛,无从环顾,虽然尚有感知,但已日渐衰退。
对於现下的处境,只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