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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他恢复了常态,慵懒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他笑着退后几步,边退边用手指着我笑:“别忘了,这世上并非只有刘文叔能给你最好的!”
说完这句话,他洒脱地一转身,留下我一个人站在无人的角落发呆。
我知道世上并非只有刘秀能给我最好的,我自然知道……泪水无声地蓄满眼眶,我仰起头来,望着凛冽瓦蓝、不带一丝云彩的天空,眼角笑着流下泪。
何况……刘秀给我的,从来都不是最好的!
我们两个的关系,是夫妻?朋友?知己?还是……爱人?
又或者,其实什么都不是!
我擦干眼泪。最近情绪太过纤细敏感,动不动就流泪,这实在不符合我的性子。我得赶快把注意力收回来,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还有一堆的事要做,我要建立骑兵营,要做好护军工作,要联络上阴识的情报网,要继续写我的《寻汉记》,还要……寻找二十八宿!
我很忙,现在忙,以后会更忙!我没有时间让自己停留在这里胡思乱想。
“啪啪!”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丢开那些奢侈的乱七八糟的念头,我转身往马厩走去。
邓禹说马鞍已经做出来了,我得去验收成果。
一曲悠扬的调子骤然飘起,声却不曾由低音转高,竟是突兀地将音律拔高,再拔高,犹如乳燕冲霄。尖锐、凄厉、脆弱……一如我刚才纤细感伤的心境。
是他!
声近在咫尺,我加快脚步,穿过中,果然在廊庑屋檐旁的那株大树下找到了那抹白色的影子。
就在我想靠近的时候,声刹住,冯异收了竖,突然转身走开。
这下子我反而愣住了,我进门的时候他分明看到我了,为什么避而不见?他去各郡县整顿风气也有好一阵了,好容易回到邯郸,怎么见到我反倒如同路人般漠视。
我踯躅地来到那棵树下,轻抚树干,积雪压住了松叶,层层叠叠,白色与绿色交相辉映。我转身,学冯异的习惯将后背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缓缓闭上眼。
淡淡的松脂香气混杂着冰雪的寒意,一点点地包裹住我,我心神放松地睁开眼。
蓦地,我浑身一颤,双目圆睁。
原来……竟是如此!
从这个视角,竟是将方才我与邓禹所处的角落,透过镂空的中窗洞,半遮半掩地尽收眼底。
5亡命(1)
刘秀北上的下一站是真定所辖的射犬城。
临近年关,元日将至,即便困苦如我们,也或多或少地沾了点新年的节气,大家在射犬奔忙之余不自觉地脸上带了笑容。
我训练的五十名骑兵也开始似模似样,我心有所慰,只是时机未到,仍是不便拿出来与人炫耀。
然而事情并不如我们所想的那么一帆风顺,大年将至之际,一个措手不及的变故惊雷般砸向我们每一个人。
我们前脚刚离开邯郸,后脚那个奸险歹毒的小人——赵缪王之子刘林便率百骑兵卒驰入邯郸城,进驻原赵王宫殿,拥立了一个叫“刘子舆”的家伙为天子。
刘子舆封刘林为丞相,拉拢了赵国大姓豪族,封李育为大司马,张参为大将军,杜威为谏议大夫,李立为少傅。
这一切的变故,我们这批更始汉朝的使者一概不知,直到更始二年正月初一,刘子舆命少傅李立起草檄文,分遣使者,徇下幽、冀各州,移檄郡国,我们才慢半拍地惊醒。
“制诏部刺史、郡太守:朕,孝成皇帝子子舆者也。昔遭赵氏之祸,因以王莽篡杀,赖知命者将护朕躬,解形河滨,削迹赵、魏。王莽窃位,获罪于天,天命佑汉,故使东郡太守翟义、严乡侯刘信,拥兵征讨,出入胡、汉。普天率土,知朕隐在人间。南岳诸刘,为其先驱。朕仰观天文,乃兴于斯,以今月壬辰即位赵宫。休气熏蒸,应时获雨。盖闻为国,子之袭父,古今不易。刘圣公未知朕,故且持帝号。诸兴义兵,咸以助朕,皆当裂土享祚子孙。已诏圣公及翟太守,亟与功臣诣行在所。疑刺史、二千石皆圣公所置,未睹朕之沉滞,或不识去就,强者负力,弱者惶惑。今元元创痍,已过半矣,朕甚悼焉,故遣使者班下诏书。”
这份诏书通过层层传看,最后递到我手里,我瞪着它看得满头大汗,却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再抬头看刘秀剑眉紧锁,一言不发,邓禹、冯异等一干人等皆是面色铁青,如丧考妣。
“这个刘子舆又是什么来头?”我明知不该问,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如今不比看阴识给的密函谍报,这道檄文诏书上通篇官话,且用的字体还是篆书,我就算能看懂几个字,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没人理会,堂上的气氛静得吓人。
过了一会儿,马成跳了起来,居然附和着我的话嚷道:“就是!这道帛书上到底写的是什么?你们识文断字的看懂了也不加解释,坐在那儿哭丧个脸,真是让人干着急!”
一席话自暴其短却丝毫不觉愧疚,要不是现在的气氛实在不宜打趣,我早笑倒了。
傅俊、王霸、臧宫等人面上皆是一红,想来他们也是识字不多,武功是有的,只是文墨却和我一样不太通,勉强认得几个字,平时还能糊弄过去,可真碰上长篇大论的文章,却都是半瓶子醋,空晃荡。
“诏书上说,刘子舆乃是汉成帝遗留在民间的子嗣!”终于,冯异艰涩地开口,他身为主簿,即使刘秀不开口解释,他也有本分得把话交代清楚。“当年成帝时期飞燕、合德淫乱宫闱,残害宫中子嗣,即使侥幸孕胎的宫女也无一幸免……”
我眼眸一亮,这个典故我知道,各种各样的电视剧把这个故事都给拍烂了。后世所谓的“环肥燕瘦”的成语正是打这儿起的,汉成帝刘骜最后死在了赵合德的身上,精尽人亡,也算是开创了一代帝王史篇。因为他被赵家姐妹折腾得无子,最后只能立弟弟定陶王刘康的儿子刘欣为帝。这个刘欣也不简单,正是玻璃的鼻祖,始创“断袖”美誉的汉哀帝。
“汉成帝何来的子嗣?若有子嗣,当年皇室早翻找出来立作天子了。成帝薨了已近三十年,如今死无对证,信口雌黄,岂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跳出来说自己是帝王之后?”刘隆不满道,“我刘姓宗室的血统岂容他人胡乱玷污?”
“就是,之前也曾有人说自己乃是刘子舆,结果被王莽杀了。怎么如今又冒出个刘子舆,谁知真假?”
众人七嘴八舌,邓禹犀利地切中要害:“河北豪强拥兵自立,本就只是需要一个名目罢了。这个刘子舆是真是假对他们而言并无多大区别……倒是我们,晚了一步!”
众人一凛。刘林举着刘子舆的名头传檄天下,动作之快的确是我们这群人无法想象的,刘秀之所以到河北来,为的就是招揽这些拥兵自立的豪强,让他们归顺大汉,如今才走了没几站路,居然跑出个刘子舆,抢先把人都拉了过去。
这是河北,是人家的地盘,等刘子舆势力坐大,又岂容我们在他地盘上抢人?
刘隆道:“邯郸本是赵国都城,汉初高祖宠幸戚夫人,封子刘如意为赵王,重在邯郸建造王宫。大司马原是帝室后裔,入住王宫本无可厚非,但大司马尊礼,以‘非王者不能居王宫,居王宫乃僭越’为由反住馆舍,那刘子舆是什么东西,竟敢鸩占鹊巢,实在让人着恼!”
这种话题多说无益,再抱怨愤慨又如何?现在人家占也占了,天子也做了,还怕你在这里气得跳脚吗?
我冷冷睃了在场众人一眼,一群人都闭口不语,脸色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这次真是吃了信息闭塞的哑巴亏,太大意了。我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阴家情报网的重要,之前长期收到最新情报,让我早有了依赖性,这会儿阴识说撒手就撒手,果然刹那间我就成了瞎子。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河之北,刘秀他们这群人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料事如神。
我长叹一声,从席上站了起来:“那还等什么?天上不会掉馅饼,趁着人家还没追过来,赶紧收拾包袱跑吧!”
“你说什么!”马成拍案而起,额上青筋跳动。
“说什么?说的大实话!就凭我们这么点人马,是够人家打,还是够人家杀?”
“竖子大放厥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拿过刀没?杀过人没?打过仗没?”
我秀眉一挑,在场熟知我来历的人全都紧闭着嘴巴不吭声,一些不清楚的却跟马成一样打心眼里瞧不起我,冷冷地斜眼轻视。
我正要发作,刘秀突然站了起来,他这一起身,身侧冯异、邓禹、坚镡等人也纷纷起身。
“回去收拾行李,整队连夜出发!”刘秀声音虽低,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仪。越到紧要关头,他内在的那股狠劲才会爆发出来,一改平时温柔软弱的模样。
马成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