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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恨摇摇手里的一串钥匙,“你看,我向朋友借了辆车。”我点点头。
“准备好了吗?”我又点点头。
“咱们走吧,希望Mall比我屋里有意思。”
我想,只要跟你在一起,无论哪里都很有意思。
小镇上有一家商场,两个电影院,三家酒吧兼舞厅,四家餐馆。这商场我来过无数次,已经烂熟于心,但因为是跟旧恨一起来,看哪里都有新意。他说:“你热了吧,要不要把外衣脱下来?”我就脱下粉红色的大衣。他一把接过来,抱在怀中,说:“你可以给我一些流行建议。”承蒙美国青年对绰丢儿时尚鉴赏眼光的垂青,实在不应该一口回绝,可我还是熬不住惯坏一个男生的臭美恶习。旧恨朴实地笑起来。专卖店都是女装在一边,男装在一边。“你不是说要买件毛衣吗?”旧恨便拉着我看女衣。看中一件毛衣,样式简单,一朵花也没有,纯纯白白,新娘的颜色。旧恨问:“你穿几号的?”我说XS。他挑了一件,塞到我手里:“试试这件吧。”跑进试衣间换上,左照右照,很合身,便探出头来,看到旧恨忠实地守候在试衣间门口,黑色皮夹克,怀里抱一团粉色,那是我的大衣,心底忽然生出许多温柔。庞德(Ezra Pound)的意境隐隐浮现:一片粉色的花瓣; 垂挂在湿漉漉的黑树枝上。我走出试衣间,穿着白色的新毛衣在他面前扭扭捏捏,旧恨目光赞赏,抢着替我付了钱,尽管我推了又推。
当路过一个叫做Ruby Thursday的小馆子时,旧恨又嚷了起来:“你饿了吗?我已经饿了。”我想他怎么老喊饿呀? 又不愿再让他花钱,忙摆手道:“不饿,我不饿。”接着往前走,迎面走来两位高个子美女,衣着明艳,见他抱着件粉红色的衣服跟在我后面,就上下迅速掠一眼绰丢儿的路数,然后眉飞色舞叫了声旧恨的名字。我知道旧恨有很多朋友,胸中坦坦荡荡,快步避开,想留出地方供他们尽情寒喧。谁知旧恨真给俺长志气,对两位美女作熟视无睹状,只应了一声,便追我上来。
于是继续相安无事地往前逛,走进一家匹萨店,选定张小桌子,旧恨先为我拉出一把椅子,然后自己也扯出一把,将怀里抱着的粉大衣架在椅子背儿上,又脱下黑皮夹克,端端正正地搭在粉衣服外面。这样一来,他的衣服和我的衣服里外套在一处,是温情款款的表情。我想这男生的花花架子真是不少。 我们一人一大块匹萨慢慢啃,那块匹萨上的cheese特别多,像拔丝苹果,一抻抻老长,我就吃吃吃止不住地笑。他摸摸自己的脸,诧异道:“我很可笑吗? ”我还自己傻笑。这家店叫Pizza Hut,后来回国才知道是“必胜客”,音译真是驴头不对马嘴。
事情的发展速度可谓日新月异。那阵子,我在一家泰国餐馆当waitress,很辛苦的工作,全靠跑堂赚点小费。周六,旧恨让我别去上班了,他要带我出去。可店里忙,绰丢儿很敬业,依然雷打不动地去上班。
于是和旧恨说定他4点钟来接我。3点30分,我还忙得团团转,倒水,上菜; 记账, 擦桌子。看表看表再看表,怎么客人们全赶今天来了呢?正忙得一塌糊涂,又是一位顾客掀开门帘儿进来了,我心里正埋怨,再一看:“原来是旧恨旧大公子啊。”只见他风流倜傥地站在门口。老板娘追在后面喊:“绰丢儿,快去那边。”我有些说不出的狼狈,像灰姑娘穿着粗布衣裳见着了王子。我拉出把椅子,丢下他,忙着照顾别的客人去了。他干等了一个多小时啦,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我跑来跑去。我感觉前胸后背有他盯着,我都不会跑,跑不动了。终于腾出点空,手在围裙上一抹,喘口气,来到旧恨面前,说:“下个人一接班儿我们就可以走了。”
有女同行(2)
好容易等到我干完活儿,旧恨说:“我们到外面吃饭吧。”我说:“已经在店里吃过了,不饿。”他又问,要不要看电影?我说也没什么可看的。“那去哪儿?”他问。我跑了整一天,累得哼哧哼哧的,说:“我要回家。”于是他开着车,我们往TKE的方向驶去。旧恨宽慰我说:“我和我兄弟们来过那家餐馆。”我低头看了看鼓鼓的口袋,里面塞满了一块一块的零票子,还没来得及捋好数清,我说:“今天生意挺好,估计赚了七八十块呢。”旧恨说:“要是我在这儿吃饭,就把口袋里的钱都给你做小费。”
我,哭,当,天使,死(1)
晚上租了两张碟,一张美国片《American Sweetheart》,一张中国片《天浴》。回到旧恨的屋子里,我们并排坐在床上看电影,开始还靠着垫子坐得端端正正,后来时间长了就哧溜哧溜滑下去了,半躺着,再后来几乎变成全躺。影片中朱丽娅?罗伯兹和男主角早上刚刚醒来,躺在床上睡眼惺忪;都天真地用白被单掩住嘴,声音闷得呜噜呜噜的。朱丽娅有洁癖;说:“我还没有漱口,不要跟你说话。”我们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他们双双躺在床上,我们也是双双躺在床上;姿势和电影里的很相似,却都十分文明,彼此不碰对方一下。我想,大家都是好人。
看到第二个电影,我们的心情就都比较沉重了。陈冲导演的《天浴》改编自严歌苓的小说,是一个用心讲述的故事,发生在“文革”的大背景中。16岁的知青秀秀上山下乡去西藏。大草原渺无人烟,什么都没有。她倦了,腻了,厌了,日思梦想着成都。她想家都想痴了,时常躺在大草原上仰望天空,觉得云彩的变化就像成都繁华的人民南路。
一天,一个男人走过来,自吹自擂说可以帮她解决回城的问题。他用一只象征幸福的苹果,燃亮了秀秀的眼睛。天真的女孩子爱上了花言巧语的男人。一夜之后……他就不来了,再以后……来了些关紧的干部,秀秀明辨世道地了解只有靠“章子”、“条子”才能回城,所以她向每个能盖章的人献身,以为付出就有回报。一个又一个“关紧人物”半夜摸黑赶来。他们没有面孔,不同的是,开着摩托车,拖拉机或推土机;相同的是,赠一只光洁而饱满的苹果,那利诱的幸福呦……咬一口那青苹果,酸涩得让人心疼。秀秀慢慢变成了另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决心为换取那可怜的回城指标打开一条血路。看不下去那些……残酷啊,丑陋啊……心头绞着,恶心,想吐的感觉。背景音乐中,一个稚气的声音,反反复复低吟着凄美的旋律:“呐,呐,呐……”回声空灵,仿佛缓缓诉说着什么。那么一个穿洁净的白衬衣、系红纱巾、腼腆羞涩的少女,为了幸福,憧憬而挣扎。秀秀都被折腾得一丝人声都没有,却奄奄一息地说:“水,有水吗?”她想洗个澡。淡远的辽阔中,女孩子无辜、戚戚的调子,配合着“不忍”的情节,隐约的痛楚慢慢渗出来。
从遍生瘢痂,到千疮百孔。秀秀怀孕了,上医院做掉,面对一盆淌下的血,医生的嘴角撇出鄙夷的角度,轻蔑一笑。她才16岁啊,还是个孩子。这是怎样的伤害?故事是黑色的。一个冬天的夜里,秀秀死了。这并不是一个悲剧的结局,如果死是一种解脱,秀秀应当获得永洁与超生了。我的心却沉下去,沉下去,窒息的感觉。突然这样几句干净清澈的歌声响起,刹那间所有尘埃般的雪花飞扬开去:
风来了雨来了,他们为什么都知道。我听不到,我听不到,你说话声音太渺小。
风停了雨停了,谁在我的梦里哭了。我不明了,我不明了,天上的人啊都在笑。
电影放完了,绰丢儿与旧恨沉默。我并不知道这是一部这样不轻松的电影。
过了一会儿,旧恨赞赏地说:“真不知道中国除了武打片还有这样的片子。”他平躺着,侧面很细致,五官像细细雕上去的,让人想从上面捋过去感受一下线条。我忽然说我口渴了。他忙起身说:“你要喝什么? ”我说白水就行。他说:“楼下有纯净水; 我给你打去。”我和衣躺在床上想,前辈子修来的好命,以后生病了,不会一个人要汤没汤要水没水。片刻,旧恨端着满满一杯水回来了,他单腿跪在床前说:“水来了,你喝吧。”我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喝掉大半杯,真的渴了。不知怎么,《天浴》里的秀秀没头没脑地冒出来,小女孩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说“水,水,水”。我心里说,不行不行,要赶紧打消这个念头。现在幸福得不得了,为什么会想起这个?
旧恨问道:“你最喜欢哪部电影? ”《天浴》的名字就在嘴里,顺口就会溜出来,但觉得不吉利,想了想,说:“嗯…… 是《The fast and 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