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学吃饭,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hasta是什么意思?”小姑娘一笑:“是西班牙语,相当于‘再会’的意思。”我“嗯”了一声,低下头,故作从容地用叉子把一片青青的生菜叶送到嘴里去。那同学笑笑,“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我努力把心底的幸福压下去,遮着,脸上的笑却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心中藏着特别剧烈的快乐,就总是喜欢一个人呆着,远离人群。星期四到来之前,我爬到图书馆顶层没有人的地方,那儿有一扇大窗户,可以俯瞰学校的中央草坪。我一个人站着远远地望着广大的草地上背着书包走来走去的学生们,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天都黑了,我也不怕。而事实上,在与旧恨交往的日子里,我流下了今生最多的眼泪。
载笑载言(1)
星期四下午逃了课,回家洗澡,换衣服,编辫子,化妆,却磨磨蹭蹭故意3点半才赶到Union。这座楼是学校的中心,对面是图书馆,门前是辽阔的草坪,花了两年建成的。楼上有餐厅、咖啡屋Starbucks,楼下是娱乐中心、电脑房、会议室。我们只说在Union见,却没有说具体在哪里,又晚了十分钟,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到旧恨。于是就跑到电脑房发了句话:“我在电脑房里,你在哪啊?”信刚发出去,他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就回了:“我也在找你,马上就到。”于是我就坐着,上网心不在焉地浏览着。
那时候,学校的电脑屏幕还没换成液晶的,映得出人影儿。我呆呆地对着电脑,扶了扶头发上别着的那朵小不点儿的花。从屏幕深处远远地看见了他的影子,还是黑色的皮夹克,先是东张西望,然后冲这边走来,我背对着大门,继续浏览网页,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旧恨站在身后,轻轻拍一下我的肩膀,仿佛点了穴位。我僵僵地扭过头。旧恨说:“你饿了吗?我已经饿了。”
Union是全新的,铮亮的楼梯扶手,如一线流光,旧恨一路为我开门,走廊长长的,回环曲折,整整一面墙是玻璃。一个靠窗的座位,我们坐下来,我要了美式炸鸡,旧恨要了中国菜;真好笑!两人都为迎合对方而放弃了祖宗。面对面,又不好意思眼光接触,于是都把脸埋在盘子里。我低头看自己手腕上一痕细细的银链子,说点什么呢?旧恨开口了:“我最喜欢中国菜了。”我说:“这不是真正的中国菜,太甜。”旧恨又说:“我去中国吃中国菜吧。一定是正宗的。”我说:“那好啊。”旧恨笑起来,天地都开了似的。
深秋了,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室内灯火辉煌,向外看去,黑漆漆一片。可外面的人看里面却清清楚楚。后来,有个同学对我提起,“那天看见你跟一个男生一起吃饭,那叫一个酸。”我被人拆穿了隐私,却一脸幸福地问:“什么时候啊?”
冷场,一会儿。旧恨问我有没有兄弟姐妹。我说没有,中国有独生子女政策。他对这样的政策十分不解,我说中国跟美国不一样,人太多。他说起了自己家里的情形,家里的兄弟姐妹什么。他问我明天有没有空,我欲擒故纵说有点事,又生怕好事被放跑了,就说可以推掉。旧恨说:“太好了,明天咱们去逛商场吧。”我纯洁地抿抿嘴:“好啊,天气愈来愈冷了,正想买件毛衣。”又说了会儿闲话,站起身来,他帮我收拾了桌上的托盘,问:“今天晚上你还有别的事吗?” 我如实说:“8点钟要和同学去听音乐会,是新闻课的作业,回来还要写报告。8点之前有点时间。”旧恨说:“那到TKE坐坐?我可以教你打台球。”
两个人肩并肩,一起从Union走到TKE,手没有牵在一起,却感觉紧握着。没有说话,默契的沉默。天黑了,校园里静悄悄的,我一点也不怕。还是绰丢儿首先打破沉默:“你一定有许多酷的故事吧,给我讲讲,好吗?”他淡淡地说:“我没有酷的故事。”我就一味地相信旧恨酷得不得了,穷追不舍:“一定有的。告诉我嘛。”旧恨抱歉地说:“真的没有,我不酷。”
对面楼顶上方低低悬着的月亮,仿佛是从那栋楼后面升上来的。很久以后,再想起那天晚上的月亮,就会理解“沧海月明珠有泪”的意境,更觉得“只是当时已惘然”那么贴切。旧恨想了一会儿,道:“噢,想起一件挺酷的事情,我有份宿舍管理员的工作,掌握着学校所有宿舍楼每扇门的钥匙。常和朋友们爬到楼顶喝酒,那样离月亮就更近了。”
他憧憬地望着对面楼顶说:“以后我带你去房顶看月亮吧。”
突然,从后面冲来一个人,喊一声:“旧恨!”这人真壮,趁我们没注意,一把将旧恨悬空抱起,还扭头特别地冲我挤挤眼,好像我们的关系在他眼里已经原形毕露。我认出他了,这就是那个对着水龙头喝酒的男生,叫Jake。旧恨一边在半空中蹬腿,一边大叫:“放我下来。”那男生把旧恨往地上一放,大声笑着拔腿就跑开了。旧恨弹弹皮夹克,几乎是骄傲地说:“咳,这就是我们兄弟,真爱开玩笑。”
载笑载言(2)
又一次到了TKE。前面一个门,旧恨一个箭步冲到我前面去,拉开门。他的屋子,熟悉的深绿色,熟悉的满墙照片。“我们去地下室吧,我教你打台球。”我便说:“改天去吧。我坐会儿就走了。”于是又坐在那把舒服的椅子里。他说:“对不起,我没有太多东西来entertain你。”我不喜欢这个词,难道我们是互相供彼此娱乐的吗?旧恨坐在床上,拉长声音念着“C…H…I…N…A”,好像在搜索大脑每一条褶皱,努力想说点中国的好话,跟我多点共同语言。其实不必。旧恨踌躇一会儿,果然赞扬地说:“从月亮上唯一能看见的人工建筑就是长城呢!下回你去长城,替我多看两眼吧。”我去过长城许多次。印象最深的是长城脚下杂乱无章的摊位和垃圾,长城附近的村落盛产桃子,农民小贩儿们把一筐一筐的桃子推到长城脚下,抢着打着喊:“买桃子吧!买桃子吧!”我说:“月亮上能看见,据说是因为砌长城的石头会反光。”
旧恨搜索枯肠,终于又想起一点关于中国的事:“你知道不知道《Tao Te Tsing》?” 我开始以为他在说“朱自清”,辨认了半天,蒙出他想说的是《道德经》,吃了一个大惊,这本书应当只说了一个“空”字。美国青少年竟然读这样高深的书? 旧恨解释说那是哲学课上老师推荐的读物。我说:“中文的文言文比英文翻译的还难。”他说:“如果我会中文,真希望可以读懂原著。”
我坐在书桌前,想着《道德经》里面那个“空”字,手里下意识地转着一根铅笔,说:“最近听了Linkin’ Park的歌,《In the End》,每次听的时候都会感动,特别喜欢这几句:‘我竭尽全力,奋斗到此,可最终,什么都没有意义;我必将一坠到底,倾其所有,可最终,什么都没有意义。’”旧恨半躺在床上,没有料到一个“道德经”会勾起我这种颓废的念头,于是他转换话题,抱着枕头说:“这个枕头好软,里面都是羽毛,你想枕枕吗?”我说:“很多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最后全部是徒劳。”旧恨说:“你太消极了,你相信‘爱’吗?我就相信爱会永恒。”
时间过得很快,我说我该走了。旧恨披上那件黑色的皮夹克,说:“我送你!”
我低着头过马路,没看见一辆汽车打着灯呼啸而来,旧恨冲上来捉住我的手:“你慢点儿,等车过去了再过。”我就站住了,半天也不动。旧恨说:“没车了还不走?”他把我的手拖过来,拉着我过马路。我喜欢这样听话地跟着他,像个无依无靠无主见的孩子,要大人领着。到音乐厅门口,才发现他一直握着我的手。踩在大红地毯上,我说:“你别送了,同学等着呢。”旧恨说:“那我走了,明天下午你来我那儿吧。”
有女同行(1)
第二天,我顶着风去旧恨处,身上那件粉红色大衣刮得翻卷起来,我使劲裹了裹,又举手按住纷纷飞起的头发。
他的房门虚掩着。我脚步一到,旧恨一把拉开门,好像一直在等我。窗明几净,不像男生的屋子。他清清爽爽穿件蓝衬衫,特意蘸了些发胶,短头发一根根竖立起来,湿漉漉的。我走进屋,像在自己家一样随便。头发被风吹乱,他递给我一把梳子,我坐在床沿儿梳头发。
旧恨摇摇手里的一串钥匙,“你看,我向朋友借了辆车。”我点点头。
“准备好了吗?”我又点点头。
“咱们走吧,希望Mall比我屋里有意思。”
我想,只要跟你在一起,无论哪里都很有意思。
小镇上有一家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