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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五点半了,再不走人我铁定要飚车。
所以我也不兜圈子了。开口就说:“不知道陈小姐对秦路的病情了解多少?”语气自然不是太温和。
她一愣,脸色一转,又笑,大概立马把我当成她的情敌了。
“林医生,虽然我不是专业人士,不过我看过不少这方面的书,他的情况我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么说陈小姐十分了解孤独症的终生性?”我打岔。真没礼貌,我。
“嗯?”她没反应过来。我知道,国内的媒体介绍孤独症的时候多数翻译成“自闭症”,但是专业领域里,为了不跟成人后天性自闭症混淆,用得更多的是“孤独症”。
我突然有点同情她,口气尽量放缓和了:“陈小姐,你的好心我非常感激,不过秦路的是‘儿童孤独症’,是终生性的,情况比较复杂。如果你想进一步了解,我可以提供一些专业资料。”我想抽手掏名片,秦路却捏住不放。
我轻声说:“放开,松手,松一下……”他不为所动。
“哦……这样啊,你愿意指点一下我就更好了,谢谢……”她看着我们的举动,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还控制得住脸面。我更加不好意思了,只好直接说破:“嗯……还有,现在……你也可以叫我‘秦太太’……”
上车后我长长舒了口气,有点轻松,又有点良心不安。秦路一坐上车就把我的手握住,我没法开车,哄了他一阵才肯松手。代价是……嗯,最近发现,威逼不如利诱好用。
还有,我要换车,桑塔纳太挤、音响太差……
搞了半天忘了正经事儿了。这次公司找我过去,是商量能不能最近一个月让秦路加班。因为公司最近接了几个大单,新聘的程序员还处于磨合期,希望有能力强的“前辈”带一下。加班时间最晚是每天晚上工作到九点半。
我知道一般的IT公司接了case一口气连轴转四五天是很正常的。只是秦路属于特殊招聘,领国家的福利津贴的,公司还是很尊重他的情况。这次墨医生跟我讨论一下请他加班的可行性,其中一条倒是非常诱人:尝试考验他的对随机安排的接受度。
所以我打算回去好好哄他一下。
到家不早,估计自己做饭吃太赶,我跟秦路说今天晚点回家,我带他到外边吃饭。开始他表情很委屈似的,有点不愿意。我静静看着他,等着他有点什么不对我就马上飚车回去。
他斗争了一会儿,偏头问我:“喜欢?”
我猛点头。
成功把他拐到一家安静的西餐厅。他用起刀叉用得比我还稳当。吃了一半我嫌烦了,不愿意把叉子左右手换来换去,一直用右手拿叉子,他瞪着我的时候,我心里那个忐忑不安……不能得意忘形啊。
“加班”确切定义,我手头上的辞典版本太旧还没有收录。不过根据实际情况我努力跟他解释,就是晚饭也不回来吃了、在公司继续编程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能是一两个小时,偶尔会拖长到三四个小时。晚上公司会让班车直接送他回家。
他开始非常犹豫,中途还不理睬我两次,径自干自己的事情去了。好不容易哄他第三次坐下来听我说话(已经过了教学时间),他终于点头了。
所以上周开始,他晚上在公司加班。时刻表做了相应调整,晚上十点左右他回到家,马上洗澡,听半个小时音乐,睡觉。这么几天下来,他没有睡眠不足的不安,情况很好。
但是第五天,我接到电话的时候真的后悔极了。什么都顾不上我直接打车到他公司,舟大哥一直在楼下等我。
冲进办公室,看见一堆人远远围着秦路的位置,不太说话,个个面无表情。有的呆呆看着天花板,有点无意识的使劲搓着自己的胳膊。
墨医生手里拿着手提式CD机,正放《春之歌》。我冲进去,先看他的暗示,他摇摇头,情况不明。
秦路委顿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紧紧扣住自己的半边脸和耳朵。露出来那只眼睛泪汪汪的,没有光彩。
我赶紧抱住他。“小路!小路,小林在这里,听见了吗?小林在这里……”
我想尽方法哄他。一方面庆幸他没有暴躁发脾气,另一方面心痛他把自己封锁起来了。我哄了半个小时,不知道声音传达到他大脑没有、传达到的又有多少起了作用。
他现在一定很痛苦。他在害怕,他躲起来了。
为什么他会这么害怕?
我真不应该得意忘形的……我至少应该先跟踪观察他一段时间,我依赖着有墨医生在公司……就放任他加班,虽然是熟悉的环境,但是白天跟晚上,对他来说是两个世界。
一个小时。半跪着抱着他,我腿都麻了,手臂也麻了,心也痛够了,好想哭。还没想够呢,眼泪真的落下来了。我连忙拭泪。最近太顺利了,我也变得脆弱了。
突然他动了动,手松了松。我赶紧继续。
“小路、小路、小路!小林在这里、小路抱抱小林好不好?小路跟小林说话好不好?小路听到了吗?小林带小路回家好不好?”
“……林……”他终于呜咽出一个含糊的词,松开手看我。不知道他看到什么,不过他慢慢的伸出手把我拉入怀里。我勾住他的背,眼泪止不住。
我刚才几乎要放弃了。我刚才在想,他不再理我了,他听不到我的声音了,我没办法再照顾他了。
心头一松,我的听觉也恢复了,刚才完全被我屏蔽掉的四周慢慢恢复,我回到现实。大家都在,一个程序员低声跟舟大哥说了什么,舟大哥又低声跟墨医生说了什么,我稍稍仰起脸朝墨医生看,他也在摇头。我咬咬嘴唇,做了个口型。他往我身后一指。
我下意识回头看,秦路抱得太紧,一点都松动不得。
等秦路肯把我放开一点点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我腿麻得根本站不直,干脆挂在他身上。
他神情还是木木的。不过眼里有些神采了,至少肯看着我,我叫他他有反应。
哄他报出系统屏保密码,舟不离急忙察看硬盘内容,一会儿爆叫一声:“还在回收站里!”
大家爆发出一声欢呼,马上又安静下来。不过气氛明显放松了许多。
原来team的程序核心由他负责,他今天突然罢工了,把做了一个多月的东西全部删除掉然后就缩在位置上不再动弹一下。
那天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了。我累得不行,他也累得不行。一觉醒来,他还箍着我不放。明明还在睡,脸上却有表情了,很委屈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洗澡就睡觉。也是他第一次睡到中午12点还没醒来。也是他第一次抱着别人睡着。
事后墨医生向我道歉,说秦路第三天已经有了先兆,跟他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他说了两次“小林不在。”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小林不在”的严重性。
我听了真的不知道应该难过还是高兴。
非常矛盾。泪腺好像比以前发达了,我挨着他坐在地毯上听音乐,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听着他正常的呼吸频率,还有我轻轻叫一声“小路”,他便回头看我,我都想哭。
他也多学了一个词。伸手箍住我,轻轻吻去眼泪,说一句:“不哭。”
我本不应该把自己陷进这个不能遇见方向的漩涡。更不应该把他也拉进来啊。
十三、死
“加班”事件之后我跟秦路在家休息了几天。大家都来看我,没有人责怪我,只是千语说了一句话,让我一夜没法安睡。浅浅的睡眠里,反复出现一句“他已经离不开你了”,被惊醒,再入睡,再被惊醒。
突然我比他更害怕改变。如果哪天真的“小林不在了”,他怎么办?
我不在了,他怎么办?
翻开秦姨的日记,从早期到后期,这句责问经常出现。秦姨入院后的日记这句出现的频率更高了,几乎夜夜她都在失眠,在思虑。直到那一天,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向她许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她才稍微缓和了这种残忍的自责。
从那天开始,她就把这种自责交给我了,只是我不自知。
或者更早些,那天,晴天对我说她那位老实丈夫原本不姓秦,原来自小被一位慈善的老人收养才能有今天,这位老人唯一的外孙是个孤独症患儿,问我有没有兴趣看看,我就跟他牵扯到一起,没办法把自己置身事外。
当初根本没想过会陷得那么深。跟两位大哥、晴天、秦姨一起轮流陪他上课,一个星期不过见面一两次,每次都带着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