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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点头。“是,总不能让他们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这也是我的坚持,何必伪装真正可以爱屋及乌,我丈夫那八岁女儿长得同她母亲一个模子,说话之前,先皱一皱眉头,才同你讲条件,我见了实在有点怕。”
刘瑛琪笑。“将来你有了孩子,也就是他们的弟妹。”
“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
大家都笑了。
“嫁有前科的男人真吃苦,不但要对他父母弟妹有礼,还得对他前妻子女客客气气。”
“考工夫。”
才说著,客人便陆续到了,巧儿十分诧异,没想到有那麽多同道中人,全住一艘船上。
她们且都年轻漂亮,有高尚职业。
一位高小姐说:“经济条件欠佳者不宜做人後妻。”
玉琴果然出来做仲裁讲公道话:“也有些富有的男士是结婚专家。”
大家哄然而笑。
慵人取出丰富食物,巧儿突觉这个聚会有心理治疗作用,十分有用。
“谁发明的?功德无量。”
“不是免费的呵,入会费一万,每次聚会五百。”
巧儿立刻取出支票簿。“不算贵。”
“费用存入一个户口,有谁需要帮助,就往那里挪。”
巧儿佩服。“太好了。”
“此刻共有会员五十名。”
“那麽多!”
“开起周年大会来,阵仗可大著呢!你想想,近年统计,每八对已婚夫妇,有一对会离婚。”
“比起美国,已经好得多,”巧儿无限感慨。“美国离婚率是四比一。”
玉琴问:“不结婚行吗?”
“我不妨坦白回答你:不大好,无论你事业多麽成功,财产多麽丰厚,相识又遍天下,可是总有午夜梦,寂寞凄清的时候。”
“我一向睡得很好。”
“那麽,一个人总会遭遇重大抉择吧,伴侣可以帮到你。”
玉琴说:“有些男人一生不知所云。”
“那样的人世上不多,你放心,至多碰到一次。”
“一次已经够惨。”
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巧儿今日虽与丈夫闹意见,却不觉气恼。
聚会两星期一次,无论什麽私人问题都可以提出讨论,只有一个戒条:听到什麽,不可外传。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何子超已经回来。
他抬起头问:“你到什麽地方去了?”
巧儿看著他,心底有点悲哀,她知道当初心底的一丝爱,此刻已被生活蛀蚀得荡然无存。
她不想多说。“与一班女友聚会。”
何子超咳嗽一声。“敏敏他们已考完试……”
巧儿没听进去,礼貌地待他说完,才答:“我累了,明天还要早起。”
何子超却自顾自问:“订了暑假的船票没有?”
“正在打听哪艘船好。”
“水晶号贵是贵些,可是人人说物超所值。”
“我去问问。”
“敏敏与小康也想去。”
巧儿霍一声站起来。“那也好,一房三人可以便宜些。”
“咦,明明四人。”
“他们的母亲也去吗?”
“巧儿,你瞎搞什麽?我、你,与两个孩子呀!”
“对不起,我很怕与陌生人挤一舱内。”
“又与孩子们争风吃醋了!”
“何子超,”巧儿忽然拉下脸来。“别再把这顶帽子戴到我头上来,我再不怕这莫须有罪名,我有权选择与什麽人度假,不用废话。”
“喂喂喂,你讲不讲道理。”
没与她结婚之前,他住母亲家,三年也不会同孩子出外旅游一次,忽然之间得了个免费保姆,动辄要做好父亲,巧儿实在受不了。
她转过头来说:“他们不是我的孩子。”
“可是,他们是我子女。”
“你尽情照顾他们好了,别浪费我的时间金钱。”
“当初讲好。”
巧儿简单地说:“我後悔了,我决定退出。”
何子超噤声。
那天晚上巧儿想,或许她们前妻也有一个会所,把丈夫的後妻视作狐精。
可是大部分前妻是胜利者,她们占取了一个男人最好的岁月,馀生又可收赡养费过活。
也许,她们开会的时候会凄厉地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
深夜,何子超去敲书房门,发觉巧儿已在长沙发上睡著,他只得一个人返回寝室。
她不满已经很久,但是他分身乏术,不但子女追住他,老父老母也盼望他多多出现陪伴他们。
长期盼望巧儿谅解是不切实际的事。
第二次聚会地点是一间著名的会所。
一位胡女士幽幽地说出她的苦衷。
“丈夫须付出大量赡养费,现在,他前妻不用工作,并且雇有保姆,可是我得一直做下去,不知道几时才有勇气怀孕。”
巧儿举手。“我的情况一模一样。”
有人说:“可是你们一早知道情况会这样坏。”
胡女士与巧儿异口同声说:“才没想到会如此糟糕。”
胡女士说:“最离谱的是,他前妻还有同居男朋友。”
大家忍不住笑起来。
真是一笔糊涂账。
“那一边生活优悠,我这一边早出晚归,忙得见面时间也无,每月薪水自动转账到那边去。”
另一位女士说:“假如他对你好,那也算了。”
有人冷笑一声。
大家眼光连忙转到声音那边去。
“连结婚都得悄悄地在外国举行,怕有人来闹,是我第一次结婚呢,一点场面也无。”
大家忙问:“谁会来闹?”
“还有谁,该人冒充富家千金,实则是某种职业女性,後来学做小生意,交际网广阔,忽然生下子女,寻求自我去了,可是听到前夫要结婚,又吵闹起来。”
巧儿发表意见。“从前,一个女子生活中最难应付的荆棘是家姑与妯娌,现在却是丈夫的前妻。”
大家起立鼓掌。
临别之际她们彼此叮嘱要好好照顾自己。
刘瑛琪过来问候。“好吗?”
“不大好。”巧儿据实回答。
“以你的聪明才智,烦事当可迎刃而解。”
“我想恢复独身。”
刘瑛琪笑了。“那我们可留你不住,你会变成前妻,得去参加前妻俱乐部了。”
巧儿苦笑。
刘瑛琪十分了解。“他已不是你当初认识的那个人了。”
巧儿答:“我也变太多,现在我精明老练,我不打算把时间与金钱继续投资在他身上。”
刘瑛琪想一想。“金钱还可以,时间才最宝贵。”
这已经是给了巧儿忠告。
那天回到家里,发觉何子超在房里睡觉,他的女儿敏敏在客厅里做功课,一身香气,分明擅自借用了继母的香水。
巧儿假装不知道,客气地问:“要吃点心吗?”
那小女孩十分难侍候,只是冷淡地应一声。
巧儿暗暗好笑,如此装腔作势,分明不是聪明人,她也懒得与小孩计较。
她做了热巧克力,切开奶油蛋糕,敏敏吃得特别多。
何子超听见声响醒来,讪讪道:“我实在累了,又想不到有什麽地方可去,只得把她带回来。”
一开头便说好,她这裹不招呼孩子,何子超多次毁约。
巧儿觉得他也可怜。
何子超说:“敏敏外婆有事,她母亲过去帮忙。”
他还是她们家的好女婿,真奇怪,如此长情,实属少有。
“不知敏敏可否在此住几天?”
巧儿轻轻说:“我搬到玉琴家去暂住如何?”
“巧儿,如果你爱我的话——”
巧儿截止他。“何子超,那也不表示你可以无止境得寸进尺,我有底线,我不擅照顾孩子,你的负担,你自己背。”
“夫妻应分担忧虑。”
“这不是我们共同的忧虑,我不认识你前任岳母,我不关心她家的事。”
“丘巧儿,你太不体谅我了。”
那小女孩忽然哭泣。
巧儿叹口气,取过外套,离家出走。
她到玉琴家去,一进门便躺下。“有人找我,只说我已经死了。”
玉琴什麽都没问。
第二天是星期日。
玉琴斟一大杯橘子汁给好友。“要不要回去讲和?”
巧儿扬扬手。“星期天他上午见父母,下午见子女,我没分。”
“这就不对了,你也只得一个星期天。”
“是我自己不好,我太过妥协,我走了多好,敏敏可以在我家小住。”
玉琴挺幽默。“可是,你走了,谁付房租呢?他们父女又住何处呢?”
“真是,最近一连四个月都是我付租,不吭一声,是我够笨。”
“你们房子并非自置?”玉琴大吃一惊。
“三万五一个月,连家具,租了一年了。”
“这样每个月把租金丢下实在不值,不如分期付款买一层。”
“我也想过。”
“只是高不成低不就,可是这样?”
巧儿苦笑。
“巧儿,人没几年好光景,钱花清了不一定赚得回来,你我不是有妆奁的女子,凡事要自己小、心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