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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用具,才见他从门口慢悠悠地走进来。
他说:“等会我们聊聊。”
公司不大,也就十几个人。办公区也是用透明玻璃墙隔开的,几位经理和老板的举动,伸伸脖子就可以看见。我开了电脑,不知该干什么,四处张望着。老板接了电话后也打开电脑,我还以为他要看邮件,谁知玩起了游戏。
前台的孙小姐过来,我问:“怎么,老板平时不忙吗?”
“他是老板,哪里轮得到他忙。”她悄声说。
做贸易的本来是两个人,走了一个,我补了缺。老员工叫盛士甫,分管美国的工作,把我要负责的欧洲的业务交待了一遍。
末了他说:“埋头干活就行了,公司虽小,名堂不少。”
回到自己座位上,我翻了翻台帐和来往的传真,觉得日常工作并不难,就是琐碎些。快到吃午饭的时间,老板打游戏打累了,正在揉眼睛养神呢。趁这点时间,我过去敲门:“老板,有空吗?”他说:“有什么事吗?”
“您——,不是说要和我聊聊吗?”
“哦,进来吧。上了半天的班,有什么感觉?”
“我是干老本行,上手不会花太多时间。翻了一下以前的业务台帐,觉得许多地方有漏洞,这两天我会把它梳理清楚。”
老板想了想,“嗯,你干工作的积极性挺高,不错,好好干吧。”
又聊了几句,临出门时,我笑着:“老板好像蛮喜欢打游戏,说明您心态很年轻……。”
这时他接起了电话,我只得闭嘴。我说这些干嘛,本来就不擅长这个。
为了不让伯父母担心,这一个多月,我跟他们联系时,向来只说好的,说机会很多,我不想仓促作决定,要慢慢挑。现在是真定下来了,晚上,打电话向他们汇报。他们也替我高兴,嘱我事事小心,知道照顾自己。
我正在电脑上玩游戏,他们先后回了。沈蓦很高兴,哼着歌,窜进房来,拍拍我的肩膀,四处嗅了一会,莫名其妙地扬长而去。
柔砥说:“瞧他的高兴劲,不知道又干了什么坏事。”我正在水深火热中,回答说:“难道只有干坏事才会高兴吗。——打,打。”眼一刻不能离开显示器。
“不全是。但从不干坏事的人,很难活得快乐,也许这样的人就不曾有。人应该有些破坏欲。”
我有点吃惊,扭头看他:“你们学中文的都这样吗,总想一些比较玄的东西?”
“才不,想这些干嘛。以后,我也应该学阮籍,‘口不臧否人物’。”他的笑容有些特别,纹丝不动地在脸上持续着,像正在品味自己的笑。我不禁多看了两眼。
“你要真是那样的人,不学就是。要不是,学也学不来。”我和他抬杠。
柔砥也看出了这一点。“沈蓦从来不和我争什么,他这种活法,我倒也羡慕。你有时还喜欢跟我争。好嘛,有些事,争一争会明白点,正所谓‘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但吵归吵,我们肯定不会伤和气。”
“当然不会。你这么好说话。”我说。
“未必。要挑时候。”沉默半天,他说,“说老实话,很多时候我并不喜欢自己。”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拿起桌上的一本《杜诗镜铨》,“关机吧,我劝你还是少玩游戏,多看看书。”
电脑终究是他的,我恋恋不舍关了机。我第一天上班,就不能让我轻松轻松?他说话有时也太实了点。我拿起一本英文小说翻着。
渐渐,柔砥进入了状态,读了一会诗,又评价:“杜诗就是好,我读了多少遍也不觉得腻。胡适在《白话文学史》里说老杜写的是打油诗,故意找些滑稽,这不是污蔑,也是无知。他自己写了那么多散文,可大都比较粗疏肤浅,也没一点气味。”我一点也不懂,答不上腔。
他仍自顾着说:“不过鲁迅对杜甫似乎不太感冒,放在了义山之下。据说他的藏书中就没有杜的集子,还曾把《贫交行》和《戏韦偃为双松图》里的句子分别误记成了李白和东坡的……。”
沈蓦再次闯进来,大模大样的:“刘姬汉同学,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我笑:“感觉不错。中午还是在梅隆镇吃的饭。”
他摸摸我的头,“这下解放了,再也不用吃四块钱的盒饭了。”
“那是那是,我这样的人,老吃四块钱的盒饭,老天也不会答应。”我拿开他的手。
“不过,我的感觉比你更好。”他把自己狠狠地扔在柔砥床上,摊开四肢。
柔砥踢了他一脚:“你又挺尸了,坐椅子上去。”
“没看相,像被人强暴了似的。”我说。
沈蓦解开领带:“真要被她强暴了,我还要到电台点歌庆贺呢。他妈的真是漂亮,尤物!”
柔砥说:“你说谁呀?到底是她漂亮,还是她妈漂亮。”
沈蓦坐起来,“今天,我们公司来了个兼职的大学生,漂亮的瓜子脸,身材也出挑,那一把细腰,啧啧,真想上去摸一把。要是天气再热些就好了,她穿裙子肯定好看。”
我说:“找女孩子,不能太挑身材长相了。”
“他那点出息。你就是给他风月宝鉴,天天让他看反面,也救不了他的邪思妄动之症。”柔砥说。
沈蓦说:“还是柔砥了解我。她叫苏俟漪,学法律的,不大懂经济,我随便抖出一点理论,在纸上画了几条曲线,什么IS…LM曲线之类的,又搬弄了几个微积分公式,她就对我崇拜得两眼发绿。”
柔砥冷笑:“是你自己的眼神淫荡得发绿吧。”
“扫我的兴。”沈蓦捡起一小块桔子皮扔过去,继续说,“晚上我请她吃饭,她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把我高兴坏了。吃饭的时候,她还不停地给我夹菜。”
我说:“如果是她请你,你岂不是更要发痴发癫了。”
柔砥更说:“你是不是要说美女的唾沫星子都是香甜的。她用过的筷子你收藏好没有,经她口水一滋养,可能现在已长出竹笋来了。”
第一部分第四节(4)
“我跟你们认真说,你们什么态度。算了,对牛弹琴。”沈蓦气歪了脸,起身出去了。
“自己玩世不恭,还说人家的态度。”柔砥不依不饶。他果然有浑身是刺的时候。
沈蓦很少这样生气,看来玩笑有点过。我到他房里,“走,把你的爱情故事讲完,我们也给你出出点子。这种事情,有人在旁边怂恿,成功率高多了。”他站那儿不吭声。
我又说:“你这对耳朵自从跟了你,总是吃香的喝辣的,尽听些好话;偏听则暗嘛,柔砥泼点冷水,也不是坏事。想谈恋爱可别乱耍脾气,要乖一点。”
沈蓦这才笑了,横我一眼:“当真有人跟你们生气呀,我有空。我兴奋还兴奋不过来。”
两人过去后,柔砥也实施绥靖政策:“讲你的故事吧,我听着。”
沈蓦说:“我们吃饭的时候聊了很多,我问她是不是有很多人追,她说都是学校里的小男生,她没什么兴趣。这不明摆着吗,她是想找社会上成熟一点的。”
我问:“她大几了?”
“大一。这样最好,应该还没有人碰过她,无污染,无公害。”
柔砥说:“现在的女孩子可难说,人家高中没准就——。你要太看重这个的话,将来可能会失望的。”
沈蓦直嚷:“可我也是第一次呀。我有权利要求她也是。”圆脸涨得通红。
我说:“你能认真就好。我还以为,你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记得大一的时候,你几乎不知道什么叫打扮,头发总是乱乱的,不像是新生,更像是获得新生的劳改犯。我曾经听你们班上女生说,第一次搞晚会,文艺委员让你出个节目,你准备了一个星期的单口相声,信心十足。可到了台上,你相声说了一大半,别人还没有一点反应。你小脸煞白,腿都发抖,最后连声音都没有了,光嘴唇在动,文艺委员还以为是麦克风坏了。你说,你那时多老实。”
“呃,这你也知道,是谁的舌头这么长。别说这些没劲的,你们分析分析,这样的女孩我应该搞得定吧。”
我说:“你要诚心诚意地去追,相信能成功。你的条件也不错。”沈蓦一脸得意。
柔砥说:“不要就想着干那事,那没多少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