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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做事卤莽,难担重任啊。狗崽子,我看你怎么赢得大家的尊敬?”老人叹息几声,慢慢上楼了……
漆黑的夜色里,土登村长躺在碉楼里辗转反侧。
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到康德玛寨子他情人那里走婚,他是木措村唯一一个拥有多个情人的男子,但他只是从他们那里得到肉体的欢愉,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他并不爱她们,他第一个真正爱过的走婚女人渡玛姑娘已经在十多年前的雪崩中死了,她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现在他爱的人是娜沫,一个比他小十多岁的黑皮肤姑娘。他从驼背那里回来后,气得拿出猎枪要赶到学校杀掉教师高松柏,但被阿古老村长阿里抹仁阻止了。但他又不能公然出面教训他,否则,阿古老村长饶不了他。但他又不能容忍外族人在峡谷继续胡作非为,最后真的夺走他心爱的娜沫姑娘,惹出危害全村的大祸来。
“赶走他,把他从峡谷永远赶出去!”
黎明时分。打定主意后,土登村长却转忧为喜……
三日后的黄昏。
夕阳沉落,云彩满天;大山空旷,苍茫静谧。
劳累了一天的村人陆续从山里赶着牲口回到寨子,喧闹的鸟兽也开始在巢穴里安息下来。整个峡谷的阿巴里寨子恢复了悠闲的恬静。最后,村人在清扫了圈舍,或者做好明晨食用的糌粑,打完酥油茶后,早早躺在床上安睡。
突然,寨子背后的达瓦雪山下的森林里冒出一团熊熊的篝火。瞬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山岭间回荡着一声声嘶哑悲切的牦牛嚎叫,忽远忽近,久久不息……
没有睡觉的村人忙跑出屋子,或者登上碉楼的平台远眺;已经入睡的村人跳下木床,推开关闭的窗口,他们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森林着火了!快去通知土登村长。”离雪山下的森林最近的哒勒西饶最先看见了火光。他在碉楼上观察片刻后,向家人大喊,要向村长报告,然后,由村长带领全村人上山扑灭大火。
“阿古,那不是森林大火,只是一堆篝火。”他的儿子巴巴拖着残废的双腿爬上顶楼的平台,自从双腿在赛马节上被土登村长摔断后,他几乎没有再走出过他家的碉楼,也没有脸面再爬上娜沫姑娘家的碉楼走婚了,但他也从一个血气方刚、爱意气用事的猎人变成一个冷静沉默的隐士。
“是吗?”老猎人睁大眼睛张望。
“树林着火,火势是朝天上散发的,而小小篝火的火星是下沉的。”聪敏多才的巴巴望着远方,双眼冷静,又有些忧郁,他至今仍爱着他的情人娜沫姑娘,可自己败在了别人的手下,而且成了靠家中的女人养活的废物,他只能将内心的爱掩藏在心底,从此对走婚绝望了。
“对,不是森林火灾,倒像一堆神火。”老人明白过来。熊熊的篝火,正是峡谷祭奠神灵的火光,可今天不是拜神的日子,老人有些疑惑。
“阿古,不是神火,是鬼火。”巴巴冷冷地回答,又像自言自语。
“孩子,你不要那么悲观啊,看什么都是野鬼遍地……”老人打断了巴巴的话。他知道巴巴心情不好,对什么事都看不顺眼。
“就是鬼火,今天哪里是祭日!分明就是野鬼横行的日子,唉……”巴巴长叹一声,要拖着残腿下楼。
“孩子,那是神火,也许今年的山神提前显圣了。”老人走过去,要搀扶住巴巴的胳膊,“神会保佑你,你会好起来的,你会重新到娜沫家走婚的,她是一个好姑娘……”
“别说了!娜沫,娜沫!还是我死了更好!大家见了我才不会心烦——”巴巴挣脱老人的手,满脸的悲戚和绝望,跌跌撞撞冲下楼……
火势,越来越大;天边,渐渐燃烧成红色。
“额者娜沫,你出来听啊,神在呼喊你的名字……”寨子西头的松杰家,老人站在碉楼顶上已经观望了很久,他的内心越来越惶恐不安。
娜沫姑娘和阿切(姐姐)旺增西姆伏在窗口,她们也看见了神秘的火光,而且也听到了呼喊她的名字。听到老人的喊声,姐妹俩走出闺房,爬上了楼顶。
“孩子,你在山上放牧时冲了山神吗?”老人心里惶恐。
娜沫摇头,心里也很紧张,“那不是喊我的名字,像是老牦牛在山里叫唤她走失的崽子……”
远处,明亮的火光中,人影晃动,忽暗忽明,似乎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在跳舞,或者更像一个穿着蓬松藏袍的山神在舞剑,时而张狂欢歌,时而低头悲泣。
“天灵灵,呜者里呐嘎也荷——地荒荒,西上独度也尼荷——”远处火光中,随着入夜的山风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星星也时明时没……
“那是神在发告示,说有外族人的鬼魂来村子勾引我们的姑娘,给我们的村子带来肇祸——”松杰老人年轻时到喇嘛寺院陪修过,听活佛讲解过喇嘛教的经文,懂得一点山神的咒语。
“娜沫什仫(妹妹)你从小就很敬仰神的,我们一家都是虔诚的教徒,怎么会冒犯山神呢。你没有事的,一定是我们都听错了……”姐姐旺增西姆平静下来,安慰身边的娜沫妹妹。
娜沫点点头,可眉头却无法舒展,她分明听到了熊熊火光中神在诅咒高松柏老师,神的声音悲切高昂,说外族人不走,将给峡谷带来百年不遇的灾难,带来无数的冤魂……
达瓦雪山下的阿巴里寨子,顺着峡谷升起的微弱而清凉的山风,很快就将“山神”的旨意传遍了整个寨子。老村长阿里抹仁听到了,残腿巴巴听到了,驼背郎措他听到了,及地拉桑听到了,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整个夜晚,阿巴里寨子人心惶惶。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但都知道山神诅咒的就是外乡人高松柏老师,都听隐隐约约听清楚了是山神号召大家驱逐外乡人,保卫峡谷这块圣洁之地。
阿巴里寨子,一夜无眠。
第二天,村人一起聚集到土登村长的碉楼下。
“赶走外乡人,保卫我们的寨子!”碉楼下,响声雷动,人们在老村长封的治保队长西达多瓦的带领下一齐呼喊口号。
“我们不要外乡人的文化,我们只要寨子的平安吉祥!”
“赶到学校去,驱逐妖魔鬼怪!”
躲在碉楼里故意闭门不出的土登村长早已经听到了村人的呼喊,他心里一阵激动的喜悦,正好驱逐情敌高松柏的机会来了,可他表面却很平静,他要等到事态扩大,让它爆发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借村人愤怒之手赶走外乡人。
“天打雷劈,降妖除魔!”村人齐喊。
待到村人已经群情激昂,场面混乱的时候,土登村长终于将头从窗口伸了出去。“大家静一静!神把你们召唤来,我就一定要带你们实现神的意志,驱走祸害外乡人,让我们的千年古寨免遭罪孽!”土登村长热情而慷慨地朝他的臣民频频招手。
“头人英明!我们跟你干!”
“村长万岁!阿巴里寨子万岁!”
村人的巴掌越来越密,越来越响亮的时候,一个老人的头从楼顶冒了出来,他是老村长年央西饶,他对村民卤莽的行为已经很是不满,“无知,愚蠢。”他大声训斥,要村人听他讲话。
村人的激昂情绪马上平静了,他们敬重老村长甚过土登,他们历来把他们的宗族领袖老村长看作是神的化身,峡谷民族的精神力量,崇拜而尊敬。
“我们的村子已经愚昧了千年了,我们的孩子需要文化,我们不能在没有确认别人的罪恶行径时就讨伐他,将他赶走。要是那样今后谁还敢来我们的村子?我们没有文化,将如何翻身呢?难道我们祖祖辈辈都只用猎枪和土耙去生活吗?”老人已经年过八十,但逻辑清晰,口齿清楚,而且,退位的这几年老人看了些儿子从县里开会带回来的官方主办的藏文报纸,老人于是有了从未有过的沉默和思索,他似乎朦胧地明白了一些道理。
“老村长,那你要我们办?我们永远听你的。”村人高喊,“我们决不能让我们的村子遭到神的报复,遭到灾难。”
“要是我们证实了外乡人是我们的祸害,我绝不容忍他继续在我们的村子呆下去,不管他是什么政府派下来的,不过,在别人没有犯错之前,他永远是我们尊敬的朋友,我们是不能怀疑我们的朋友的。”老人的言辞慷慨激昂。
“老村长英明,我们愿意遵照神的意志,热爱我们的朋友,赶走我们的敌人!”村人冲动而紧张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慢慢散去。
“哼——”望着村人远去的背影,土登村长狠狠跺了一下脚,“愚蠢的狗崽子们,我会让你知道谁是我们峡谷真正的敌人的,我会让你们相信他就是我们村子的祸害的。”
苍茫天空,湛蓝的白云迅速地向远山漂浮。
沉沉深夜,深邃的天空,繁星闪烁。
达瓦雪山下再次燃烧起一团熊熊的篝火,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