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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即使在这样迷离的幻梦里,他的内心依然清醒得可怕?!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让这个少年如此接近自己,深入自己。
承欢看着他,内心忽然很深、很深地一动。
他以为那是杀意。
——很多年以后,他才懂得,那其实不是。
他伸手,拔出床头的烛台。
随手取下了上面穿插着的红色蜡烛,倒转青铜的烛台,以尖利的那一方,对准阖闾的胸口。
他看得见自己么?丝绢虽然是黑色的,却不见得多么厚重。他看得见自己,要以一枝烛台,想着如何杀死他么?
青铜的尖端带着烛火的灼热,点在阖闾胸口上方。承欢跪坐在阖闾身上,手里感受着青铜那沉重的触感,眉头深深纠结着。
还在期待什么?期待阖闾忽然打倒自己?
勾践给他的利刃,已经被伍子胥拿走。但是,真的想杀一个人的时候,是否有趁手的兵器,那么重要么?!
承欢咬牙。
就在他想把手中的青铜烛台刺下去的一瞬间,阖闾仅凭着感觉,伸手抓住了他。
唇边还带着脆薄的笑意,猛然拉近了他,抱住了,一个深刻得让人窒息的拥抱。
“噗”的一声,烛台落在厚厚的地毯上。
猩红色的地毯,血一样深重。
肌肤瞬间的摩擦,火一般灼烧的触感,让承欢全身都要惊跳起来。
他似乎可以听到大脑深处,火焰被瞬间点燃的那一声。一道火光从他眼前闪过,他觉得自己就要溺死在这漫长强烈的拥抱里面。
为什么这个人是阖闾,为什么是这个人毁了他的家园,屠戮他的亲族,又给他留下永生难以磨灭的耻辱印记。
他完全不能回应那个拥抱,只是在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肩膀,手指用力,连指节都已发白。
胸口升腾的疼痛,是火焰在烈烈燃烧着的触感。这种灼烧的感觉让他全身都发热,连神智都要烧掉。
他猛然将身体挤进对方的双腿间,用力挺腰。
在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中,他感到自己的进入。那种陌生的感觉瞬间带来一阵出乎意料之外的热度,像潮水一样自下而上涌遍他全身。
简直要烧起来一样——从那联系着他们的一点,也从对方扣住他身躯的双手,和自己抓住对方肩膀的双手。
透过眼睫边的汗水,他看见阖闾的脸容瞬间扭曲。
一定是很疼的吧。他无意识地想到。
在下一刻,一种纯粹心理上的快意瞬间占领了他的身体。
竟然可以这样,他施之于他的,又还到他身上?!
他皱着眉,咬住牙,缓缓移动自己的腰。从对方的身躯上,传来一阵比一阵巨大的颤抖。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辨认那究竟是由于痛苦还是出自欢愉,却辨认不出。
紧紧绞缠在一起的两具躯体,已经无谓是极乐世界还是地狱。最惨烈的爱与最深刻的恨,到最终却是一种颜色。
3
在漫长深寒的春尽处的夜晚,他紧紧拥抱着与自己抵死缠绵的少年,强硬然而满怀柔情,像抱住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而他的本意却,是要让对方在拥抱中碎裂。
即使在最初承欢频频冲刺造成的生硬的阵痛来临时,阖闾依然满怀柔情地抱着他,细长而神经质的十指牢牢扣在承欢的腰肢上,让对方产生不知道谁在压抑着谁又在控制着的错觉。
中指上,巨大的黑色宝石在灯光下闪耀着红色与金色的花火,随着每一次摇晃在飘移着。
他抬起头。
十指依然扣在少年的腰上,略略用力将对方的上身拉近了自己,而后温柔地、却强硬地抱住了对方的背。
戒指的金属质感,使承欢的身体猛然抽紧,一阵寒冷的战栗穿过他的身体,也透过他们交合的那一点传回阖闾的身上。
身下的这人,那双氤氲着太多血意、太多妖冶与凛冽之气的深黑色眼睛已经被黑色的绢纱束缚起来。承欢这才得以细细看他的脸。
从高挺而单薄的鼻翼,到现出残忍弧度的人中,到泛着情欲光泽的红润的薄唇。
他很美。
在他们身躯纠结着的时期,阖闾一直在承欢耳边,以少见的温柔声调轻声呼唤:
“胥……”
胥,胥……
他一遍又一遍这样叫着,声音在情欲和疼痛中微微喑哑。
室内极安静。
炭火燃得旺盛,这吴国至上的主君,原来是个怕冷的男子。
在这火光与寂静中,一时竟产生错觉,仿佛外面的黑夜中,正靡天靡地的下着无声的大雪。
承欢想狂笑。
若在哪怕一日前,看到他的黑衣君王如此脆弱而受制于人的情景,他会不会信?
可是为什么被压制的是阖闾,感到痛苦的却是他?!
连一个吻都没有的性交,明明应该让人觉着冰冷,为什么他的内心却像是要烧起来?!
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他不敢想!
他的内心越来越感到沉甸甸的灼伤印记,那般鲜明地烧进去,他却不知道如何去扑灭这火,只有继续狠狠地穿刺对方,每一下挺进都仿佛要把自己那难言的痛楚一起刺出去,直到火焰烧起来,把两具躯体都化为飞灰。
第八章 春雪
1
还没有到天明的时候,烛火就暗暗地染尽了。
承欢醒来的时候,还有一半神智沉在深深的梦里。
春天特有的绚烂光线里,他欢笑着跑动。梦里的自己,大约还是很小很小的样子吧,姐姐就在身边和他一起笑着,裙子在风里飘啊飘的,在阳光下看来,整个人好像是透明的一样。
花草的芳香围绕着他,柔软的草叶不断擦着他的面颊。这香气……
这香气为什么这么浓?!
他猛然惊醒。
眼睛上有细长的手指在缓慢地摩挲。指尖带着奇异的热度,在他眼帘上缓缓刮过。
他忽然明白自己身处何处,霎时,全身都冷了冷。
那香气来自阖闾的身体,浓郁的檀香在阴寒的空气里,像蛇一样在他身体周围稠滑地游动。
阖闾低头,在承欢的眼帘上亲吻了一下。
承欢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睁眼。
阖闾若有所思地伸指,捻动他眼睛边垂下的银链。
“昨晚我叫你什么,你可记得?”他以少见的快乐口气,问。
承欢依然闭着眼,缓缓点头。
阖闾俯身,在他耳边悄声说:
“别误会,我很清楚你不是他。他是一飞冲天的白鸟,而你,只是只小小蝴蝶。虽然一样会飞、一样想飞,却天差地别。”
阖闾顿了顿,唇角微微上扬,说:
“他是不能锁起来的。把他关进笼子,他只会拼命冲撞直到死掉。而蝴蝶这种东西,只要一根链子,就可以拴起来。”
他忽然伸手,将银链上镶着的指环,扣在床头的暗扣上。
“嗒”的一声,扣环已经扣死。
阖闾捧起承欢的脸,柔声说:
“你飞吧。我欣赏你在小小空间内,拼命扑打翅膀的样子。”
阖闾走了很久以后,承欢才慢慢地把眼睛睁开。
室内竟然比想象的更亮,映着一片奇异的白光。
他心内一动,想去窗前看个究竟。但是才刚刚把身体抬离床铺一点,眉骨忽然被什么扯动一样,疼痛了一下。
他侧头看去,看那锁住自己的银链,慢慢地,现出一个苦笑。
昨晚发生的一切,究竟算怎么一回事呢?
那简直是最荒诞的梦里最荒诞的片断。
伍子胥让他去抱阖闾。伍子胥竟然让他去抱阖闾,在明知道他想杀掉阖闾的情况下。
但是,他的确有机会而没有下手,不是么?
一想起昨夜的际遇,一阵难堪的红潮瞬间传遍承欢的全身。
即使如此,在因羞耻而脸颊发烫的承欢心中,最深刻的地方,依然觉得,昨夜那漫长的一场交媾,竟然是那般难舍难分,带着让人泫然欲泣的甜蜜滋味,那几乎近似于幸福了,而事实上,却是有毒的。
承欢呆呆地躺着。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逐渐沉陷。
身体不可能沉陷。床榻如此结实。沉陷的只可能是心,而他一想到这点,就绝望得要死。
半晌后,悉悉娑娑地,有宫监进来收拾打扫。
“下雪了么?”承欢开口问。
宫监一边收拾,一边随口回答:“下了,大得很。”
“你能不能把窗子打开?”承欢问,“我想看一眼。”
宫监奇怪地斜眼看看他:“哎哟,这风大雪大的,您开了窗会受寒的!”
承欢再不说什么,只是睁着眼,看向帐顶。
江南很少下大雪。下雪,只是很幼小的时候的记忆。
但是,他连到近在咫尺的窗前去看雪都不能。
阖闾说他是蝴蝶。
被锁起来的蝴蝶怎么飞?
就算撞碎了,又能飞多远?
他连下着雪的窗前都飞不过去!
2
宫监又絮絮地说:
“这雪,下得可蹊跷!听说不但国内大部分地区都下雪了,越国地界,遭灾得更厉害!”
忽然门口“哗啦”地响了一声,一个人扣了扣门,柔声说:
“外馆宫监扶馨,奉越国世子之命,给大王送东西来。”
承欢心里一动,撑起半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