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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接触的地方有些冰凉。那不是一个人体应该有的温度。带着微微的药香,沉溺了他。
阖闾猛然伸手。
不是一个垂死的人应该有的力道,抱紧了他。唇舌之间嚣狂地侵入,攻城略地般地回吻他。
承欢吓了一跳,却没有挣扎。
舌尖猛然传来剧痛的感觉。
他的舌头被狠狠咬住了。
承欢想,他是要咬死我么?又想,这是我欠他的。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在两人舌头绞缠中弥漫着。
阖闾却猛地推开他。
承欢捂住自己的嘴,踉跄两下,倒在榻边。
阖闾吐出一口血,喘息着笑:“你为什么不反抗?”
他的唇边还溢着鲜血,这一笑之间,苍白的脸色上那妖异的红,使人不能正视。
承欢依然捂着自己的嘴。
舌头还在,只是受了伤。
良久,他才松开手,吐了口气,口齿不清地说:“我欠你。”
阖闾深深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又说:“吻我。”
承欢战栗着凑过去。
这却是个缱绻温柔的吻。血腥的气息在两人唇齿间恋恋的徘徊。
良久。
唇分。
承欢隐约听到阖闾叹息了一声,喃喃地说:“可惜,不能回去见你了……”
他侧头想听得更清楚一点,却没有了声音。
他不敢相信地抬头。
阖闾的头靠在他肩膀上,睫毛投下深深的暗影。
他推推他,叫了一声:“喂?”
没有回答。
他再推了他一下,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然后他住了手。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双手环抱着眼前的躯体。
一直到夜上浓妆,末支进来,他还是那样坐着,没有移动分毫。
3
这一年的秋天,死了两个王。
越王允常,吴王阖闾。
阖闾之死,后世有很多说法,最被人广泛接受的一种是,吴越大军战于李地,越军溃败,而越将灵姑浮挥戈一击,伤及吴王阖闾大趾。吴国退兵,阖闾不能忍痛而亡。
仓促退兵回到会稽城的勾践得到阖闾死亡的消息以后,愣了半晌,跌足长叹。
“我错了!”
近臣不由得问:“大王何出此言?”
“暗杀阖闾的行动,是成功的。”勾践咬着牙,皱着眉,很是为自己的失策而心痛,“阖闾中了毒,才会死。只是他伪装得太好,自始至终,我都以为中毒的人是承欢!”
他心里在想,阖闾这一死,吴国的继任者一定会来复仇,或迟或早,吴越之间,都会在开战的。
何况吴国还有伍子胥!
这些想法让他心情很不好。
他侧首,吩咐下去:“备一份厚礼给吴国太宰白喜。礼越重越好!”
近臣不解。
“往后,我们仰仗这个人的地方,还多着呢!”他叹息,抬头望天。
万古长空,秋月寂寂。
他决定想一些比较能让他快乐起来的事情。
比如说,阖闾的死。
毕竟,阖闾死了,不是么?
也可以说,他们之间的争斗,是他赢了。
吴越之战,吴国惨胜。
胜得当真够惨啊,他想着,忍不住笑起来。阖闾死的时候,一定很伤很伤,很痛很痛,很恨很恨!
——却不知自己怎么死?
这一闪而过的想法,忽然让他的快乐全部不翼而飞。
他猛然烦躁起来。
无论是做世子还是当阶下囚时候都没有过的烦躁!
原来当王是这么痛苦的!
他冷笑,回房,心底却始终纠缠着那个念头。
——我,越王勾践,会怎么死呢?
他却不知,他这一生仅仅为了活,就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第二十七章 寂·;灭+ 尾声
1
秋雨连绵。
这属于江南的雨一下起来,仿佛就没有停了的时候。
因为雨季的关系,陆路难行,吴王阖闾的灵柩被从水路运回阖闾大城。
灵柩入城那一天,几乎全城的人都来到水门边迎候。从盘门的水道两翼展开的,是绵延数里的黑色人群。低低的啜泣声在雨中听起来,有着奇异的宁静感。
仅仅在半年前,同样的人站在同样的地方,为了迎接同一个人。只是,那时候,他活着,现在,他死了。
承欢扶着灵柩,眼看着盘门越来越近。只为阖闾大城落成之日而开过一次的水门,今日,为了迎接它的王归来,而第二次打开。
他看着伍子胥修长的身影站在岸边,随着船的接近而接近。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睛因雨水而刺痛。
那身影的伶仃感,让他呼吸维艰。
在愈来愈细密的灰色雨帘中,那天青色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已经站了一百年的幻影。没有一个人,仅仅是一个身影,仅仅是一个身影,就有这样的惨恻。他很奇怪为什么这身影还能笔直地站着,没有破碎。
阖闾大城得回了它的王。
伍子胥轻轻地将雨水从灵柩上拂去。
衣衫为之尽湿。
他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让人把灵柩抬进自己的府邸。但是,也没有人质疑。
因为末支带来了阖闾最后的命令。
——一切善后事宜,交由伍子胥来完成。
承欢想走,却被他叫住了。
这是承欢第二次站在这里。
第一次,是伍子胥请求他去爱阖闾。
现在承欢一想起这句话,心底就有一道伤痕,被暴烈地撕开。
伍子胥看着他。
他也看着伍子胥。
雨下在秋天的江南,淅淅沥沥,无边无际,带着一种让人窒息的辛酸和平静。
伍子胥垂目,说:“跟我来。”
承欢就跟上去。
他跟着他来到书房,他很奇怪为什么伍子胥会带他来这里。
伍子胥伸手指一指案几前,说:“坐下。”
承欢就坐下了。
伍子胥又说:“看看周围。”
他抬眼看向四周,只见壁间层层叠叠的,都是竹简。
伍子胥伸手,剔亮了灯火,微微一笑说:“我生平所学,都在这里。你耐心地读,几年以后,必有大成。”
“我……为什么?”承欢忍不住问。
伍子胥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一拍手,一个苍老的家人,毕恭毕敬地走进来,垂手站在一旁。
“这是我的管家伍凡,很可靠的人。”伍子胥淡淡地说,“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他。”
承欢茫然点头。
“可是,究竟为什么……”
伍子胥低头看向他。
承欢一看他的眼睛,脑海里忽然想到,这双眼睛死了。
这不是阖闾临死前那带着些微快乐的闪光的垂死的眼。这是一双依然在睁动的漂亮眼睛,瞳孔透明,色泽浅淡,睫毛纤细。带着深深的恍若一梦的深情。但是,这双眼睛死了。
这比什么都让承欢感到痛,突如其来的剧痛。
“过一会儿,会有人来找你。到时候你就明白了。”伍子胥低声说。
2
他顿了顿,又问:“他……临终前,说什么?”
承欢立时知道他所指的“他”,是谁。
“可惜,不能回去见你了。”承欢一字一声地转述阖闾的话。
每个字都敲在他自己心上。
伍子胥听了,默然良久,苦涩难言地笑了笑。
“我一直想,维持着平衡。”他说,“吴国和楚国,吴国和越国,我和阖闾。”
承欢不解。
“需要维持着平衡,有些东西才不会破裂。”伍子胥细声说。他的声音忽然失去了原本的深沉音色——那种深深压抑着感情的平静悦耳的声音,而变得单薄,“我从楚国逃出来的时候,几日几夜躲在江边的泥淖中。从那时起,一见到任何污垢,我都想呕吐。后来我倒行逆施,为家族复了仇,却也犯下了万劫不复的罪。这一切让我觉得,无法接受我自己,这个身体也好,这个灵魂也好,都无法为我自己接受。所以我想,和阖闾之间,保持着距离,是最安全的。”
“我不理解。”承欢咬牙。他只觉得自己本应该无所得也无所失。只不过一个人死去了。但是他觉得很痛,让他恐惧的是,这种痛仿佛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停止了。“这种理由我不理解!难道你最后想要的,就是这个么!”
他猛然扬手,指向厅中的棺木。
伍子胥沉默良久。
他终于说:“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死亡’这种东西。”
他猛然掩面。
一时间,室内沉寂得像一个坟墓。
承欢看着他。
看着他的脸色变得像一个死人。
他觉得胸口的痛轻了一些。
但是瞬间,那痛楚又汹涌地泛上来。
他不胜凄凉地想,自己终身都无法摆脱这个痛了。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
伍子胥轻声说:“我走了。”
然后他起身,离开了书房。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他慢慢地走着,走进厅堂,走到棺木边。黑色的木头上用朱漆画着漂亮的图案,在眼角跳动着,像一些扭曲的舞姿。
他打开了棺木,向下看着。
他伸手,放在死者的颈项上,而后,缓缓摩挲。
然后他伏下身,抱住了那药香馥郁的身体。
在郁郁的药香后,是微酸带甜的腐烂味道。
要仔细分辨,才能分清楚那最深处,一丝细微的檀香。
那气味已经淡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