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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目的在于奇货可居,之所以成为奇货,又在于人有所求,求的人越多,求的越急,货越显其奇,价格便越昂贵。这是商家的惯用伎俩,马正天才不上这个当呢,你越是拿捏,说明你越急于出手,我便越是要稳坐钓鱼船,直到鱼自己憋不住了,跳上船来。他神定气闲,装满一锅旱烟,吧滋吧滋抽几口,笑说:
“牛兄倒是洁身自好的人呢,不抽烟,不喝酒,不嫖,不赌,算得上是乱世君子了。”
“哪里,哪里,老爷过奖,过奖,不敢当,不敢当,万不敢当!”
“事实如此嘛。”
牛不从嘴唇有些干燥,好几年了,每逢人说起他的这些优秀品质,话音未落,哪怕他刚灌满了一肚子水,嘴唇立即就要干燥的。他不知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这与他的有口难言有关。真个是站着说话腰不疼,哪个男人不想五花六花的,哪个男人不想早上倚红晚上偎翠,哪个男人又不想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我还想像鸟儿一样,站在树梢上往下撒尿,体验那种黄河之水天上来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豪迈奔放洒脱不羁的人生情怀呢,可我做得到么,一大家子人跟在我屁股后面,张嘴要吃,伸手要穿的,我总不能将他们的嘴挂在柳树上,让他们喝风撒屁去,我总不能让他们精屁股满大街跑,我一天却吞云吐雾吃香喝辣狂嫖滥赌去?什么人嘛!不过,他在心里狠狠地说,离这一天不远了,你等着瞧好了。他端起茶碗,扎实地喝了一大口,把碗底咂得滋滋响,显然是没水了。马正天咳嗽了一声,六两风车一般旋了进来,给两只碗里都添满水,又转身去了。牛不从灵机一动,找到了话头,他哈哈一笑,驱散了脸上刚才有可能浮现的阴云,调侃到:
“马爷家法严明,驭下有方,不才刚进大门时已经领教过了,看见这个丫头来去有度,动静合时,不得不叹服啊。”
“牛爷过奖,这个六两是手中使唤顺了的,别的,也有不知眉高眼低的,小人嘛,夫子说,惟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古今同理,概莫能外啊。”
“老爷想必是感同身受,不才身为小人,也未曾使唤过小人,就不敢妄加评论了。可事有例外,近的如刚才这位,远的嘛,哦,听老爷刚才叫六两,难道她是……”
“没错,就是当年六两银子买回来的那个逃荒丫头。”
“哎呀呀,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我们平时都当成口边话了,并未曾留心其中真意。不用谈古说今了,单看看眼前这些孩子,昨天还是孩子,一错眼,就是大人了,谁还敢再做少小梦呢。难怪古人要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原来却是明日有酒明日想再醉一场,已然来不及了。可见,世间一切道理,都让古人说完了。”
“谁说不是呢。”马正天是留心听牛不从说话的,牛不从说了一大堆话,有一个话头他牢牢抓住了,他说:“牛兄刚才说起例外的丫头,没来得及说完,让别的话搅和了。除了六两,牛兄走南闯北,自是阅人甚多,还有哪家的丫头例外些,不妨当笑话说说?”
“呵呵,老爷什么人没见过,在老爷面前说道所见人物,无异于负暄献曝,闹笑话了。”牛不从刚才故意把话说了一半,果然马正天来了兴趣,他便加油添醋一番鼓吹。他说:“不过,既是笑话,说出来,能博得老爷开心一笑,也不算罪过。先前听说铁徒手家有一个叫泡泡的丫头,简直是古往罕有,今世绝无,说什么西施王嫱飞燕玉环,要是遇见哪个泡泡,一个个都羞得出不得门了。在下私心揣度,定是那些无聊无知之人,平生只见过碟子大的天,便把盘子认作天外天了。谁知今天乍然一见,坊间传闻并非完全虚言,古代美女咱没见过,不好空口攀比,当今活着的女人,却是找不到第二个的。不只风度夺人魂魄,听说诗词歌赋样样来得,铁徒手是科班出身,投过名师的,也佩服的了不得。更了不得的是那丫头居然有过目不忘之才,这种人,咱在《三国演义》中见过杨修、张松,当世并无一人,女人更是听都没听过,真所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也算是咱西峰的杰出人物呢。只可惜,她是一介女流,又是下人,听说铁徒手就不止一次感叹过,他要是有泡泡之才,状元帽是稳戴在头上了,那么,他现在的功名何可限量呀。铁徒手是个自负的人,他都肯在自己的丫头面前甘拜下风,不怕丢面子,大约不全是传闻了。”
牛不从一边滔滔不绝,三分实情里面夹带七分浮夸,一边在观察马正天的反应,当他看见对方的脸上泛起红潮时,他知道得手了。果然,他话音一落,马正天便迫不及待地说:
“不瞒你说,先前我也听人闲话过那丫头,心里颇不以为然,心想咱西峰寒天苦地的,夏天热死人,冬天冻死人,风头又高,女人脸上印着两坨太阳红,要多难看又多难看,就是天仙女下凡到这里,用不了几年,也是这样子。泡泡丫头虽然生在南方,肤色大概比咱西峰土著女娃要好些,可这么多年了,又能长出什么好模样来?未料想,土窝子还真当得了凤凰窝呢。先前去过几趟铁家,并没有见过什么出色的女人嘛。究竟怎么个好法,你给咱学说学说。”
“嘿,老爷,你老人家这是赶鸭子上架把老驴当千里马使唤嘛。学说女人那是如老爷这类识文断字人的专利,我是个驮盐苦力,从头到脚都是咸的,飞出来的唾沫星子都是腌得了咸菜的,和别的女人睡一回,害得人家要撒三年的咸尿水的,满肚子只装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几个字,西施从我嘴里学说出来,让人一听,闹了半天,比牛不从家的老婆还丑嘛。老爷要是有雅兴,抽空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想出来几个古书上没有的学说女人的新鲜词儿呢。”
牛不从的几句趣话,逗得马正天哈哈大笑,他的胡子在抖,双手在抖,两腿在抖,胸前后背都在抖。牛不从知道剩下的事不用他再管了,头朝外忽然一望,叫道:“呀,见一次老爷总是想多赖一会儿,天色不早了,再不敢打搅下去了。”
“不妨的,不妨的。”马正天看见牛不从离座站起来了,虽意犹未尽,却不便再留了。他一直把客人送出大门,一路喜气洋洋的,牛不从的背影都消失了,他仍目送着,全身都是喜气洋洋的。
有缘人是不愁相逢的,真的有缘便自有牵线人,牵上线了,那线便将两人牢牢地拴在一起了。事情过后,回头看,原来一个是在等待一个的,两人在互相隔绝的空间下,各自徘徊着,怅惘着,跋涉着,一朝打了照面:呀,原来是你!我家老太爷马正天和我家老太太泡泡的相逢便是这种景况。
马登月经常一只手按在我圆滚滚精光光的头皮上,语重心长地说,瓜毬娃,你要记住,人上世来,长了两只手,什么事都有可能做的,但,亏人事不要做,长了两片嘴皮子,什么话都要说的,但,亏心话不要说。老天是公平的,你在这头占了便宜,在那头一定是要吃亏的,你可能躲过报应了,子孙后辈必遭天谴,你在这头吃了亏,在另一头,一定有一个便宜在等着你占的,不是你,一定是你的后辈儿孙。那时候,我奶奶已经死了,这世界对我完全是空白了。马登月给我说什么,我听什么,这个耳朵进去,那个耳朵出来。只有在他说起我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事时,我还多少有些兴趣。但,我又怕他一旦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我还要和哈娃一块玩呢。我们通过长期的观察,已经完全掌握了赵五能的活动规律,每天在太阳离西山顶大约有两丈远的光景,给牲口们拌了草料后,他一定要双手将一副大号木桶架在骡子背上,他自己再挑起一副小号的木桶,一瘸一拐,赶着骡子,去水沟的山泉里,给骡子灌满一驮水,给自己舀满一担水,然后,日乎,日乎,骡子在前面日乎着,他在后面日乎着,不时有清水从两副木桶里溅出来,黄乏的夕阳乘机把光晕涂在飞溅的清水上,那光景也是有趣的。他到沟里取一趟水,大约需要一小时。这段时间,饲养室无人看守,大门虽被他锁了,院墙却是锁不住的,我与哈娃便乘这个空档翻过墙去,在石槽里,与大牲口小牲口抢黑豆吃。黑豆是炒熟了的,扔进嘴里,一嚼,嘎巴老脆。驴吃了,驴长力气,牛吃了,牛生耐力。人是吃黄豆,不吃黑豆的。吃黑豆的是牲口,人骂人时常说,你是吃黑豆长大的。就等于骂人是牲口了。我与哈娃都不是牲口,但,我们实在饿得难受,便走上了与牲口争食的康庄大道。无论大牲口,小牲口,要是比力气,我与哈娃联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