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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热了,手心烫了,手心的皮眼看裂了。他就这样搓着手渐入梦乡。
此后的夜里,铁徒手读书兴致高入云端。日落黄昏时,匆匆吃罢晚饭,一迭声喝喊家人伺候香汤供他净手沐浴,完了,又收拾香裱,庄严跪在香案前,向孔圣画像拜揖三番,口诵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敬礼完毕,又去夫人乌兰供奉的佛堂,朝佛像拜揖三过,口诵南无阿弥陀佛,然后,就等着天再黑点,乌兰和一应下人入睡了。万籁俱寂时,他在前边一手夹书卷逍遥走,泡泡紧随身后,手捧茶壶款款行。乌兰连年见老爷公事烦得紧,眼见得茶饭无味,脸无血色,眉宇不展,腰腿乏力,忽而冰河消融,一地春色,只道是,自家求神拜佛有了效用,又见老爷也拜起佛了,当下喜极而泣,一片声安顿泡泡要精心伺候老爷,并格外施恩,允许泡泡白天不用做任何事,可以上街玩,可以睡懒觉,把个泡泡喜得脚后跟都在冒喜气,把别的丫鬟下人嫉妒得恨不得把泡泡炖做杂碎汤喝了。几年间,铁徒手白天还是那样烦,越来烦心事越多,晚上却春色满园关不住,后花园里,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诵读声,隐隐约约,如秋雨潇潇,如鸟鸣啁啾,乌兰听到的是一世界的祥和之音。铁徒手诵读的全是淫词艳曲,手抄的诵读完了,他在各种古籍的字里行间搜寻,白天抽空搜寻,夜里诵读不辍。他能搜寻到的,仍不敷使用,他又把那几个没用的老清客发动起来,说是要净化人心,令他们将民间私藏的有关怪力乱神诲淫诲盗之书尽快清查缴上,供老爷审定。清客们找着了巴结老爷的机会,个个奋勇,人人争先,不几天,春宫图,手抄淫书,私版禁书,呈上来一大堆。铁徒手如获至宝,将其分门别类,藏于书房私密处。晚间,他给泡泡一一诵读,夜夜不重样。过了半个月,他惊讶地发现,泡泡之聪慧颖悟,举世罕见。每首诗词歌赋,每段文字,他只要诵读两遍,她便记住了。她一个字不识,面对书卷,满脸茫然,撇过书卷,他说上句,她接下句,他说下句,她回上句,屡试不爽。这让他多次喜极而泣,多次又悲不自胜。悲的是,他作为读书人,却无此天分,寒窗二十载,只考了一个八十七名进士,虽皇恩浩荡,也做了一方官员,可是,这是什么官呀,终日上头压,下面顶,水深火热,朝难虑夕。要是名列三甲,做一个管官的官,哪怕是在天子身边谋一闲职,也乐得诗酒风流,逍遥度日。喜得是,天高皇帝远,荒寒苦瘠地,自家身边就有这等旷世大才,而且是一个袅袅婷婷莺莺燕燕的小女子!
快活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每一个夜晚都是太阳刚落西山,又从东山升起了,烦闷的光阴总是和懒婆娘的裹脚一般又臭又长,旭日东升容易,夕阳西下万难。无论多么快活,一个个夜晚还是留他不住,无论多么烦恼,一个个白天还是如期而来。泡泡记诵的文词多了,慢慢也长出了女人的模样。铁徒手心有所动,他一边继续给她诵读香词艳曲,一边把春宫图逐次亮给她看。乍一见图画,铁徒手发现,泡泡的脸色变了,粉红的嫩脸化为血红,气也喘得急了,胸口也起伏不定了,手脚也无措了,迫不及待地,用双手捂住了两眼。铁徒手是个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古板人,他一时觉得再也唐突不过了,乍然也手足无措,手忙脚乱要把画轴卷起来,一脸地惶恐失色。可他在一瞥间,发现了两道灼灼目光。那目光是泡泡的。她两手捂着眼睛,十指间却留着宽阔的缝儿,目光从缝里射出来,盯在画面上。那是极端贪婪的目光,那是少见多怪的目光,那是寻寻觅觅朝闻道夕死可也的目光。这一刻,铁徒手的心被震撼了。稍静下来后,他欣喜若狂。其实,铁徒手依然是个古板文人,他这样做,并不想把泡泡引诱到哪里去,他只是觉得他发现了一个他从未涉足的领地。他不是一个少见多怪的人,古诗文戏曲中男女情事的太多了,他也广有涉猎,再说,男欢女爱,圣人不讳,桑间濮上,诗经有载,古人怎么说,怎么做,是古人的事,今人怎么说,怎么做,是今人的事,他只本着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义。本官只是玩笑玩笑而已,并无另外企图。他心里一遍遍说,一遍遍安慰自己。每天在做这事时,他都要在心里说上无数遍,说一遍,罪恶感要减去一层,做到中间,一点罪恶感都没了,有的只是快乐。做完后,罪恶感又突地从心底深处蹦出来,从脑海的隐秘部位蹦出来。当晚读结束,泡泡离开后,他在回书房的路上,也就十几步路,他像经历了长途跋涉一般,腰腿虚怯,两脚浮滑,几乎难以到达目的地。到了书房,面对码得如墙一般地一函函先贤遗泽,愧疚感,羞臊感,便联翩袭来,令他顿时无地自容,痛彻肺腑。他觉得他简直不配做儒门子弟仲尼之徒,不配为民父母签署一方。勉强躺在床上后,调匀气息,紧闭两眼,就是无法入眠。泡泡那天真无邪的眉眼,那清水芙蓉的体态,如今,被他诱引地,神色中满含迷茫和探究,姿态中激荡着风骚,秋月般的面容下浮泛着深重地风尘之色。谁之过?我,陇东知府铁徒手!一个两脚畜牲,一个口不离仁义礼智信的脏儒,一个手握公权的贼匪!一夜,一夜,他都在痛下决心:在阳光升起时,改邪归正弃恶从善。真的,太阳升起时,他怀着无比的愧怍,和由愧怍引起的救赎的真诚,稳坐大堂,尽心国事,勉力民事。可是,当太阳落山后,他的第一个念头竟是重复昨晚的故事。恶念是那样强烈,犹如山崩地摧,恰似江河泛滥,更似那惊雷滚过长空八百里,谁可当之!他没抽过大烟,但他见过抽大烟的人,听好此道者说,这洋玩意一旦上瘾,到时间不来两口,真个是猫抓五内,火烧脚心。眼看太阳依依西沉,他提前将泡泡支开,眼不见,心不烦,坚持不想她,不想晚上的事,把注意力努力地往白天没做完没做好的事上想。他也想古圣先贤,想他们的言行,想他们的修为,想他们是如何正心修身格物致知的,又是如何做到威武不屈富贵不淫的。每一个黄昏,他都会灿然一乐:今晚,本官一定会逃离孽海了。
说也怪了,当夕阳一跃跌入地平线后,铁徒手的心也猛地跌入了丹田以下,接着,一个飞窜,又蹦到了嗓子眼上。他像一头被箭头射中屁股的野猪,一头扎入后花园,来回奔窜着,嘴里念念有词,嘴表达不了他内心的全都,便辅之以肢体动作,两个脚板飞快移动,步伐散乱,杂沓无序,两手飞扬,胡须抖动,活像一个正在行法的阴阳先生。此时,全家一片愁云惨淡,主仆人等大气都不敢出。乌兰涕泪滂沱,时而哀叹自己命不好,时而怨怼穷乡刁民,但她无法前去解劝,把一腔疼丈夫的心由自个悄悄疼痛着。泡泡和另外几个丫鬟无法劝慰夫人,只有陪着主子流泪,哀叹,她们不敢怨怼,只觉山雨欲来,遍地阴郁。当然,这是早些时日的情形。现在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满天星斗时分,街上的各种声响都消失了,这时,也到了熄灯就寝时候,每当这光景,铁徒手便像终于逮着了妈妈奶头的婴儿,立时安静下来,一派喜气洋洋,使劲搓着手,一迭声叫嚷道:泡泡!泡泡!沐浴,沐浴!焚香,焚香!乌兰脸色立即变得无比安祥,悬着的心放下了,苦着的脸舒展了,她会慈爱地剜泡泡一眼,娇声说:小心伺候老爷,要是不周不到,仔细你的皮!大半年了,泡泡得到了夫人许多赏赐,大到体面穿戴散碎银子,小到同餐分食大被同床,还有温语笑脸,别的丫鬟也不再嫉妒泡泡了,泡泡所做的,是她们万难做到的,泡泡所做的,已经不是奴才在主子面前谁的脸大谁的脸小的事了,老爷是一家主仆的根本,老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才连命都没了,哪来的脸呀。丫鬟们虽是下人,虽是女流,事大事小却是掂量地门儿清。白天,泡泡不用做任何事,除非她抢着做,她的事都让大家抢着做完了。因为这样,铁定能讨来夫人的欢喜。夫人欢喜了,其实,她们得到的赏赐并不比泡泡少多少。泡泡得到的是明明白白的赏赐,她们得到的是实在的利益。当然,她们干的粗话要比泡泡多些。这也没什么,官宦人家的家里又有多少活儿可做呢。当下,听见老爷呼唤,乌兰剜一眼泡泡,微笑着推她一把,说:还不快去,难道要坐老爷的大轿么?伙伴们嬉笑着,做着狠狠推搡的样子,却顺手挠着她的某个怕痒的部位,一家人祥和的夜晚才真正来临了。泡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