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为什么不能?现在他和我是相爱的。她对他的爱,至多只是往事。
可是为什么能呢?在我和他的爱情里,她始终都是一个不变的存在,正是因为她是往事,美好的往事,定格的美好。
小姨、以及别的女人一起成就了现在的斯璇。他少了那份任性的冲动,不再过“非人”的生活。他知道要卖画,而不是闷头随意画。他知道去找一些工作,不上班,但是工作,这样可以拿钱。他给杂志画插图,画酷毙了的漫画,给广告公司做一单设计。他让自己忙得有所收获。他不像当年——最早的“Serein&Mili”时代说的那样——害怕承认爱上谁,只是因为那注定是无结果的牵挂。又似乎像当年和小姨——“活物&拉努斯石”时代说的那样——忠诚而花心。接受明明暗暗的别的女人们,这并不难。可是接受小姨,却很难。
小姨的退出,究竟是因为爱情的消失,还是出于对我的顾及呢?
还有最后一次看到她,那曾经欲言又止的又是什么呢?
她和阿贵真的结婚了?
当我在那个夜晚第一次清醒、全面地去想我和斯璇这幸福忘忧的几个月,我越来越感到惶惶不安。很多事情,都还没有确定呢。幸福是多么美,又是多么盲目。
第二天我还要去杂志社,交代几件事情,然后去海南。我强迫自己关了电脑,躺到床上。一眼又看到那朦胧的天使。我关了灯,闭上眼睛,随便怎么样,也得哄自己睡着。
失眠到早上五点。我胡思乱想,看着天亮。恍惚之中,红色的窗帘上有一些斑驳的影子,随着风在动,像是一面旗,又像一张水里的地图。想着温暖奔放的海南,在地图的哪个角落。想起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指着地图问妈妈:“她会见我吗?”
……又是这个时节,这个日子。又要南下。突然的,反应过来,这就是安排。那只看不见的手,又安排了这次巧合。
我为什么非得在海南参加为期三天的无聊活动呢?那免费的宴席、海滨浴场真的有什么必要出现在我的生日里吗?
我索性不睡了。反正也睡不着。我把地图翻出来。测量着从海南到G岛的距离。地图上,差不多8公分。
就这么决定了。8公分。
两天后,我生日那天。我果真带上自己的行李,和客户热情地道歉,说北京有事情必须早点儿回去。我主动地说,没关系没关系,机票我自己来好了。他们当然不会留我。我在那里,和所有人一样,都是陪衬。品牌、金钱和美女的陪衬。还有明星,影视红人,出现了半天,又匆匆离去。穿着泳衣的烧烤大会,播放音乐,有香槟供应……如果没有心事,那实在是值得留恋的一次假期。
我兴奋极了。逃学、逃婚、私奔、蒸发……这样的字眼都冒出来,用来形容那不再幼稚却始终不够自信、没有成熟的兴奋。
这次我在问我自己,“她会见我吗?”
《二十五岁》第五章9(1)
世纪交接的日子里,连G岛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岛上的居民们还是又黑又精干,女人们很矮小,老人们干巴得就像晒干的核桃,但是在摆渡口,我也还是看到了许多司空见惯的景象。
首先是色彩。斑斓而杂乱。人们忙碌地走,小商贩积极地吆喝,卖报纸的人都在忙,顾了这边就顾不上那边。我想,也许是因为时间关系吧,那是下班、收工和回家的时候。天边的彩云将海水和岛屿的关系处理得非常融洽,山不硬,水不软,全都慵懒着。
我在等摆渡船。摆渡的时间已经缩短为十五分钟一班了。摆渡口甚至有一个瓷砖铺出来的公共厕所,有人眯着眼睛站在厕所门口,那里刚好正对着夕阳。她手上提着很多袋子,在等人。再远处,搭着一个棚子,有人正在测试大灯:四、五个日光灯,四、五个高亮度的“太阳灯”。用竹竿围成的场地似乎是用来演出的,蛇皮袋的那种红蓝白条纹塑料布铺在竹竿上面。如果没有那些热烈的老太,我几乎不会想到这是一个演出现场!民间的歌舞升平,就是这样简单的隆重。又挂出来一个小黑板,上面用粉红色的粉笔写了“老年歌仔戏团”,下面是黄色的粉笔写的,戏目名称,大致是什么什么鸳鸯,太远了,看不清。终究又是百姓喜好的喜剧了,命定的婚姻如何遭到阴差阳错,最终又如何有情人终成眷属。我遥远地看着,那些老而臃肿的妇人在这个凉爽的夏日披着五颜六色的戏服,对着镜子熟练地勾脸。
红色,她们的脸是红色的感觉,又粗又黑的眼线,是对于“遥远”的一次克服,人们站在很远,就能看到她们的脸;而她们自己,隔着化妆,就能看到遥远的青春,那是红色的活力,是存在物,可以描摹。
那些老妇人都精神抖擞。在我看来,我比起她们来要虚弱得多。
提包非常轻,我提着它,看着她们,上了刚刚抵达的摆渡船。人们的行囊都不多,我甚至看到几个牌子,时髦的ELLE和CD,它们变成简单的符号,出现在黑色和棕色的女式背包上,唤出一种特别真实的气息。有了流行元素的加入,任何地方都会显得真实。哪怕那元素经过千万次转述早已面目全非。
这是一次上下摇动的催眠。我给自己一些暗示,看着一样的天、一样的水,想着第一次来岛上的自己。使用回忆,并且从记忆库里调出那个自己的言行、笑容。笑容很重要,它必须出现在和小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能惊讶,不管看到了什么;不能迟疑,也不能过头热情。
水银一般的海,吞吃了一切车辆的喧嚣,我不认为那是距离的关系,仅仅是,因为有海。
人们下船后呈三个方向走去。那分别是向山顶、向后山以及向堤岸市场的方向。这真的变成了一个有一定规模、规划不错的小区。除了城市里随处可见的车辆,别的一应俱全。我猜想这里肯定也有了娱乐场所,为了夜生活的。因为在摆渡口,我已经看到了一家茶舍上写着KTV、BAR的字样。无论如何,一块还没有点亮的霓虹灯已经能够给出足够的信息,哪怕在它的下面,正是老太太们粉墨登场的地点。
也就是说,现在住在这里,非但不太落后,而且很逍遥了。我这么想。也许这应该成为我和小姨交谈的引子。环境和人的状态,甚至未来的改变密切相关。
我下意识地往上走。石板铺的小路已经改成了水泥地,阶梯旁边还有供推车用的平滑斜坡。在那些斜坡旁边,出现了有颜色的屋顶,尖顶的、平平的,房屋不再只是一个栖息之地,同样也是显示财富和地位的重要标志。真是万分熟悉,这种表达方式。我有意识地去找那个院子,告诉我关于阿贵的重要性的那个人家,有一个大树,下面有竹椅和石头桌子。他们给我沏茶,并告诉我岛上说普通话的人不多。那家人的家已经模糊了,我停在山脚下,不敢确定那间老气横秋的房子是他们的,还是那间有二层楼房的是。有一些人正从我身边经过。她们说着南方味道浓郁的普通话,她们一起走向那间二层楼的房子,我怀疑那是她们租的房屋。我让她们走过我。她们没有回来头看我,像对待一个十字路口的陌生人。我有点儿失望。说不清为什么。
我转过身,往山下走。朝着大海走。那里水波粼粼,人头攒动。沿着堤坝,左边是卖蔬菜和鱼,只有一个摊位上有卖肉;右边是买生活小商品。鱼腥和清香交杂在空气的咸味中,收音机里的“心太软”和夸张的叫价一起合唱。拖把的样式都和北京随便哪个小商品集贸市场里的一样。我看到有卖花布的。这很好看。我走过去,看看那些大朵的花,花已经印到布上,等着悬挂、等着裁剪。花可以有任何颜色的背景。卖花布的是一个男人,他用普通话招呼我。他说,这布做睡衣最好看了,又舒服。有几块布,真的很好看。花朵的散落有点藕断丝连的味道,背景上的细枝,柔曼极了,欲说还休的样子。
逛街的习惯就是看够了,扭头就走。没有需要的时候,看什么都是看看而已。
我已经走了两个方向了。两个方向都没有觉得陌生。所有的人都没有排斥我。这开始有点让我不安。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还有第三个选择的。后山方向,那里以前是一条含蓄蜿蜒的海岸线,是一个小小的沙滩。小姨应该就是在那里看到大黑鸟的尸体。我也是在那里,成为小姨镜头里的虚影。那是一个安静得只有海水声的地方。我已经没有飘来飘去的头发需要用手指挑开。
《二十五岁》第五章9(2)
现在,我的视野无比开阔,无比清楚,再也没有什么挡在眼前。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