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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桐啊,我们可以不可以搬家?我受不了了。我要每天洗热水澡。”
“终于说出来了。你个小丫头。”她的手,拉住了摇摇晃晃的我。我似乎也喝多了。
“我们去哪里洗澡呢?”
“小云,我们去宾馆吧。”小姨突然认真起来。
“宾馆?”
“酒店,宾馆,或者桑拿浴室。不就是洗澡嘛。活人还会让洗澡憋死吗?”我们摸黑走到了楼梯的顶层。
再有大约50米,就是我们的房间了。我们走得很快,不是因为熟悉,而是因为黑暗,以及一种渴望。
进了屋子,她首先倒在床上。我照镜子。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因为想看看这陌生的短发。
她从床上坐起来。她说:“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真的去?”
“真的去。我受不了了。浑身都是汗。”她双颊潮红,嘴唇有点干裂。
于是我们在半夜收拾了东西。带上门,打着手电,下楼去了。
街上刮着冰冷的北风。我们打车。对司机说,我们要去一个酒店、或者宾馆、或者浴室。
司机说了很多话。我们都没有记住。但是他是一个好司机。他把我们带去了一个不错的小宾馆,价钱很合适。有很多空房间。
我和小姨开完了房间。她二话没说,就抱了衣服进去洗澡。我听到水声立刻响了起来。
一个人躺在床上,拿起遥控器。还是那些频道。久违的MTV、久违的凤凰台。我又开始想念大阳了。同时,我想今天,会不会,恰好错过了Serein上网的日子?他一定会在的。他会打开ICQ,他还有一个图库需要经营,他不会真的再也不理我了。说不定,现在他正在想念我。酒后的畅想,真是无与伦比。我的手指在洁白的床单上划着、划着,假如,现在不是我和小姨,而是我和他,那该有多好……那该有多好。
他的头像再也没有亮起来过。网络允许任何人消失,只要更换一个号码。我不愿意这样想,不敢这么承认。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那个号码早就背出来了。只是从来没有拨通过。我给自己鼓足勇气,手指按了下去。
“我们忘记带一样东西了。”小姨突然走了出来。我取消了发送。
“什么?”
“润肤霜。浑身干燥得都起皮屑了。”她裹了一条浴巾,浑身湿漉漉的。她坐在另一张床的床沿上,把她的腿伸到我这张床上,指给我看小腿上的皮肤。龟背竹。我突然想到这样的植物名字。像极了。小姨的腿又细又直,裹着骨头的皮肤上,已经有了方形、菱形的疹块。她说很痒,平时也会不知不觉地去搔,所以,有一些地方还有伤口,一个小点一个小点,似乎都是出过血的。是一双有疤痕、却依然很好看的腿。它们放在我的眼皮底下。
“没关系,我的包里还有一小管护手霜。北京太干燥了。”我说。
“太好了,你真是细心。”
“需要护肤霜,还需要多吃水果。”
“我浑身都痒。你看看我的后背,好像也是这样。”说着,她转过身子,把浴巾褪下去,整个背裸露在我的眼前。我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一个熟悉的女人的身体。这感觉和在公用浴室看陌生人的身体完全不同。我觉得害羞。她,肩胛骨外凸,脊椎凸出,我用手抚摸上去。顺着脊椎,一节一节的滑下来。
“如果我是男人,一定爱死你了。”
“如果我是男人,就先爱你。你又单纯又漂亮,而且年轻。”
我把护手霜挤出来,凉凉的,一小条,点在她的背上,用手涂抹开。这时,她不断地说,真舒服。
《二十三岁》第四章6(2)
抹完了之后,我帮她把浴巾拉起来。
“我去洗了。”
水不是很热。但没有关系。我已经知足了。我看到自己的小腿、手肘也干燥得不行,似乎一下子老了,我的身体。
我也裹着浴巾出来。按照刚才她的姿势。可是小姨已经睡着了。她蜷缩在被子里,白茫茫的一堆被子,被她紧紧地拉在胸口。还赤裸着。大把的头发散在后面。我一个人拿着护手霜,又走进了洗手间,给自己涂抹。
我和小姨,相差整整十一岁。我观察着我们的皮肤、眼角、嘴角、手掌、小腿……只有在少数的部位,岁月的痕迹留了下来。她的手和脚,明显的干燥、常年不保养的样子,或者,是因为使用过度。制作面具也好、拿画笔也好,还有那沉重的摄影包,对于女人来说,都不是轻松的。那是优雅而又艰苦的。而我呢,我浑身上下都是养尊处优的证明。我想,可能再过十一年,我还是能够保持这样。我不知道岁月和经历是怎样让一个人变老的。关于身体,我充满了自信,充满了遐想。似乎这个瞬间的自己,是永远的。北京让我失去了水分,这实在让我失去信心。
中午退房。是我付的款。我看出小姨有一点不自在。她一个人跑到外面去等我。
“你去哪儿?”我走出来,她问我。我们都穿着带过来的新衣服,看上去精神极了。她的紫色披肩下,是灰色的宽松毛衣,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的风衣,一根带子束在腰间。
“我也不知道。昨天面试了,不过不用着急上班。”
“那跟我去画廊吧。”
“好吧。”
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我和她形影不离似的度过了三天时间。
在画廊,她照例和那些人交谈,每天都有新的重要人物出现。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一个人在展厅里逛。我又走进了那个黑布甬道,去看那顶天立地的画。
作品名称:失语症患者
作者:斯璇
年份:1994年
尺寸:3M×5M
材质:布面油画
从画面里去搜索一个患者的形象是徒劳的。也许那是内部,灵魂。
我再往里面走。竟然没有了。黑布铺成的甬道到此为止。只有一幅画。我黯然地往回走。
后来又特地去看过几次,在人少的时候,一个人站在黑色甬道里面对这幅画,仰头的感觉是,自己非常渺小。失语症患者压制着我的表达能力。有这种幻觉,所以喜欢一个人在里面待一会儿。
别的作品都很普通,似乎有的还非常哗众取宠。所以到后来,我只看这幅“失语症患者”和小姨的作品。小姨的丰富是无可厚非的。至于有些评论者所说的“民俗”和“深刻”,我倒是觉得不那么明显。
画廊迎来了第一批真正的参观者。圈内人士参加了开幕仪式之后,画展就对外开放了。不设门票。我想这就是小姨没有钱花的原因吧。我把这个过程想得非常简单——一张门票多少钱,一天进来多少人,一共开放几天,那么小姨从中可以得到多少钱……后来我觉得自己很可恶,完全把小姨当作做秀的小歌星了。我真是一个物质的人,是什么潜移默化了自己呢。也许是上海。
有一次我和Serein谈起北京和上海的区别,他就说过:“北京是包容的,其实它本身并不那么宽容,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把这里当作客厅。而上海是开放的,开放的本身意味着进进出出双向的流通,所以它本身并不坚持什么原则,人们也从四面八方而去,想把那里当成舞台。”
所以这也成了我观察北京成分的好时机。这个城市,很大,很杂。我从每一个人的神态、语言当中,丧失了判断力。
张达人天天看到我,都很客气。小姨说过,我是她的“好朋友”。
这天,张达人看我一个人坐在展厅的角落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人不是很多。他走过来和我聊天。
“天天都来?”他走近了,他真的很矮。样子很不好看。
“这几天是吧。”
“晓桐说过你在杂志社工作。”
“我在等着工作。刚刚面试,还没有开工。”
我们说起了那本杂志,张达人果然是认识我们主编的。
“我还和老过说,这两期杂志多上一点儿我们的消息,做点专访什么的。我们提供足够资料,包括一些作品的图片,因为不是每一个艺术家都有画册的,但是我们这次基本上都拍到了,每一个人的主要作品,都有。”
“那要不我去跟老过说说,看看有什么我可以做的?”我想自己是很勉强地这么说的。我只想作为一个傻乎乎的参观者,不要负任何责,也不要做任何事。工作需要全神投入,我呢,倒好,整天魂不守舍,胡思乱想。
老过是我们主编的江湖称号。他以前是一个诗人,后来对国画、易经等等产生兴趣。
“当然可以做啦,你和晓桐这么熟,天天形影不离的,做个晓桐的专访介绍不是最合适了吗?”
“真的可以吗?”
“那行。我这就给老过打一电话。”说着,他就掏出手机,找到号码。和老过一通电话。完了,他朝我满足地一笑。
“老过说了,要你明天去一次,他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