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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觉得累了的时候,距离出发点已经超过几公里了。可能我走了一个小时了。我累了。当一辆辆进城的拖拉机在我的身边路过,发出震动空气的轰鸣时,我觉得眼泪被它震下来了。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躲进一个电话亭,那里没有灯光。那里有一只沉甸甸的话筒悬挂着。我先是低头,看着委屈的眼泪滴到了灰蒙蒙的地面上,两个黑色的小圆点。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把IC电话卡插入了那道狭窄的黑缝。绿色的显示屏亮了。拨动号码的声音很响,拖拉机声还在远处匀速前进。
电话接通的那个瞬间,我的心跳,似乎和远处的声音合拍了,同一种遥远的低沉,一旦靠近去聆听,就是轰鸣之声。距离感,在那一个瞬间,让我黯然失色。
铃声响了下去,一直没有人接。还是遥远,越来越遥远的感觉,极度的不真实,似乎我手握着属于现实的种种工具,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在现实里。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在罩子里点燃它。绿灯灭了,红灯亮了。我望着这个闪烁的烟头,吸了两口,非常淡,抽烟居然像在做深呼吸,可是烟雾就这样迷蒙开了。那个瞬间,没有风跑进来吹散我的呼吸。我看着烟雾沉静地散开,更加有种不切实的荒芜感。甚至那暴露在路灯下的、罩子下面的那双疲乏的双腿,也不是我的一样。它们漠然地支撑在我的视线里。
在一支烟燃烧的时候,我开始幻想。猜想他的真实境况,他可能有一个妻子并且可能正在一起,他可能根本就是一个谎言,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他可能不是男人而是女人,他可能死了……我看着这些幻景中,Serein的脸孔是一片空白,只有红色一点在闪烁不停,像独眼人暧昧的瞳孔。
这一系列幻想只发生在一支烟的时间里。直到这架四环路边的黄色电话突然之间响起来。震耳欲聋。
铃声掐灭了幻想,烟落到地上,一丝烟雾之后,红点熄了。
我听到一个声音,在无比清晰地发问,“谁打我的手机?哪位?喂?”
我下意识地闭紧双眼,屏住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听仔细声音。
我什么都没有说,在他挂断电话之前,把沉甸甸的话筒放回安静的位置。
我已经分辨不清方向了。我不仅迷路了,而且身上剩下的钱也肯定不够打车了。可是我觉得踏实起来了。
是他的声音。
他是存在的。
他是真实的!
《二十三岁》第四章4(1)
我开始找工作了。这最终变成无奈之时的唯一刺激。我的方向是找杂志社、报社。为此我在报摊上买了一堆杂志,按照版权页上的电话,给一些负责人打了电话,交了简历,交上了一些作品,逐个接受面试。有几家还真的很缺人手,那是一年的末尾,一般来说,都是辞职和跳槽的好时机。
过了十天。我要在两家杂志社之间作一个选择。待遇差不多,一个是文化类杂志,一个是女性时尚杂志。我还没有作出选择。我想询问小姨的意见。在我生活中,我能听取的意见就是来自小姨的。虽然她任性、靠主观经验、甚至不熟悉这个社会,但是她熟悉我,这就足够了。很多时候,我们能够对外部世界作出正确的评价,可是对自己却未必能够。
小姨不在家。电脑开着,正在进入节电屏保模式。我一边脱衣服,一边为它读秒,5、4、3、2、1——硬盘关闭,屏幕一片漆黑。我拿了香皂去水房洗手。这是我的习惯动作。回家之后第一件事情是换衣服,第二就是洗手。我一直认为这是“甲肝后遗症”,在我读中学的时候,上海流行甲肝,老师和妈妈都不停地叮嘱我们,洗手最重要。
根据电脑的状态,小姨应该走了差不多半小时。我洗手完毕,拖沓着步子走回房间。每一个房间里都有声音,各自不同。有的是电子游戏,有的是争吵,有的是狂笑,有的是暧昧的轻微声响……那已是晚上九点了,人们的私人生活都开始了。
放好香皂,抹干手,涂抹护手霜。这一切动作都是为了唤醒电脑,让它帮我呼唤Serein。我按照书签中的地址一个一个打开,满屏都是窗口,又逐一把它们关掉。Q上的人很多,一些热情、或者无聊的朋友发过来信息,我都没有理睬。我打算把自己隐身。我需要告诉Serein我隐身了。这就是接下来唯一的想法。
——你在吗?
我无聊地发出这么一句话。他的头像是在暗中的。他并没有隐身上网的习惯。可是这天,他居然回应了!
——HI,我也在等你。
我冰凉的手还没有暖和过来,我看着每一个骨节因为涂抹护手霜而搓出的红晕,它们还没有褪去,我突然觉得手指不够利索,我想打上一堆话,告诉他我的这一个月,告诉他我已经找到了工作,我开始在北京定居了……然而还没有等我斟酌好词句,对面的他已经发过来新消息了。
——我很忙。
我愣了一下。思考着一个乖顺的小女人会怎么说?一个骄蛮的小女孩会怎么说?一个他的恋人会怎么说?
——我到北京一个多月了。
没有回复。
——我想见你。
——不。
——不?不是现在!但是我要见你。我在北京很孤独。
——你有亲戚。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不会见你了。虽然我喜欢过你。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只能这么说。
——我想知道这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多。所以,再见。
我当即愣在那里。我对着电脑无助起来。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他!
然而他说了再见,他的头像暗下去了。那天晚上,我愣在电脑前面,直到它再次变为节电屏保的一片漆黑。我相信我还可以通过电话找到他,我会哭的,因为只有受了委屈我才会哭。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觉得失恋有多么可怕。以一个期待爱情的女人之心、以一个初尝爱情的孩子之心,我无法面对这个打击。
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突如其来。正如那个在三环的电话亭里听到突兀的铃声一样,铃声强硬地扼制了我的幻想、期待、委屈以及各种各样的滋味。就在几天前,我的怯懦反而给了我勇气和信心,可是这个结局却来得如此突然,我再大胆再着急也无用了。
“喂?”
“晓桐吗?”我一听就听出来,是阿贵。他的声音小而谨慎,四周悄无声息。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阿贵,我是小云。”
“啊?!小云吗?你怎么会在北京?”
问得多么讽刺。我一时郁闷,没有说话。
“小云,你的声音和晓桐真是一模一样……对不起。”
“晓桐还没有回来。你有事吗?”
“没有,没有……”
“阿贵,”
“什么?”
“阿贵,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我说得有气无力,几乎是以同病相怜的口气。
“没事的,我打忙音的话,就不打了,改天再打……顺路回家……不麻烦的。”
我就不忍心说下去了。能够听到爱人的声音,能够说出自己的声音,在我想来,已经是够奢侈的了。我不忍心打击他的这微薄的幸福。
“阿贵,那你好吗?好久不见了。”
“很好的。欢迎你再来玩儿。城里变化大,岛上不大,还是那么漂亮的。”
“你家的大树,还好吗?”
“好的好的。好几次刮台风,我都很担心它倒下来,但是都没有。”
“那个屋子,你租出去了吗?”
“……”
“喂?”
“我在!我在……你都知道啦?”
“嗯。我和她住一起,她说的。”
《二十三岁》第四章4(2)
“我不会租出去的。”
“为什么不会?她在北京住下来怎么办?你好歹可以用房租补贴家用,或者做点小买卖啊。”
“她的东西都在。我想,她一定会回来的。”
“阿贵……你真好……你真傻。”
没过一会儿,电话就挂了。因为我听到小姨的脚步声了,从长长走廊的那头,一下,一下,接近了。她掏了钥匙开门,看到我在,笑得很灿烂。这说明她今天,一切顺利,甚至有福星高照。
果然,她不仅给我带了夜宵,还兴致勃勃地把A画廊为此次年展做的介绍书拿给我看。她的三幅作品被誉为“退隐·观心——民间艺术家徐晓桐的独特视觉艺术”,是活动的主要推荐对象。还有一些海报、一些报纸的介绍,上面有小姨的一张图片,她接受了一个采访,照片对准她的正面,她正在和记者谈话,右手还是按在深紫色的披肩上,身子有点前倾,一脸恬静的笑容,仿佛正在耐心聆听。
“小云,明天你也去吧!是我个展的开幕式。”她也坐上床来,吃起夜宵,一只小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