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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北霜坐在车里,心里想着擎云说的话,不禁莞尔,还,何时还?应是再不会遇到了。只要那马儿没事便是最好不过,否则会浪费十袋可救人性命的水,着实可惜。
擎云,那么深沉的一个人,名字却是精致里带了几分霸气,不知是哪个族里的掉队者,流浪在这无垠沙海之中。
甩头将这个插曲抛在脑后,想到太阳升起七次后,她们就会到达云沛,皇北霜不禁苦笑,云沛,那将会是她魂销香断的地方吧。虽说她是厄娜泣族赠予云沛以表忠诚的和亲娜袖,可对方却不曾派一兵一卒前来迎接,皇北霜一行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穿越大漠,达到云沛。途中,还要小心强盗和人贩,一个杀人越货,一个抢人贩卖。可见她们这些贫瘠民族的子民活在这大漠世界,是多么艰难。
望着外面天色渐晚,落日红云,太美的景色,总显得太过安静。皇北霜依在窗梁边,忽然想起母亲为她送行时说的话。
“儿啊,嫁到云沛的你,即不是妻,也不是臣,你是那战收藏的艺术,你是我们平安的音符。你代表我们的忠诚,心怀我们的愿望。儿啊,即使你过得并不幸福,也请不要忘记,厄娜泣的黄沙故土!”
那一日,母亲老泪纵横,悲切万分地将她送上路,在她的车撵起程后,她仍是久久伫立在原地,声声叫唤着“我的儿!”
厄娜泣族正式形成民族圈至今已有百年,以畜牧为生,擅长歌舞技艺。全族仅七千余人,历来以和亲为主要手段寻求政权庇护,可是,谁不惋惜,谁不悲叹,在过往和亲之中已有三百多个厄娜泣少女死于他乡,遭受玩弄和抛弃,常在风中,带回尸骨无存的消息。
娜袖,什么是娜袖,在族里地位最高的是厄袖,统领整个部族;其次是娜袖,具有族长的血统和纤华美貌,以做忠诚的表率与政权最高的贵族和亲。
当然,不是每个和亲的少女都是娜袖,也不是每次都与云沛和亲。可是,越是具有高度的政治代表性,皇北霜便在这和亲路途上越易遇险。
遇的是谁?不得而知。
这沙漠里,炙埋着欲望与邪恶,疯狂与掠夺。
还有贪婪与绝望……
“朵再,你饿不饿,走了这么久,上来和我一起坐会儿吧!”
皇北霜确是很心疼这么一个蹒跚婆娑的老人,竟能顶着灼人的太阳与刺骨的风沙跟在这支年轻的车队里,他们有一百二十四个侍卫,二十四个婢女,加上和亲的娜袖跟伴嫁嬷嬷合计一百五十人,离了故乡,难得再归家。在厄娜泣,这已经是很壮大的婚队了。但这其中,也只有朵再一人将过七十春秋。
“嬷嬷不饿,娜袖饿了吗?”朵再忙着看进轿銮里。
“朵再你上来吧!”皇北霜拍了拍她骨瘦磷立的肩膀
“嬷嬷不能上来。”
“朵再不肯上来,那就为娜袖唱歌吧!唱祈祷的妇人,唱得娜袖伤无可伤为止!”
“……”
只有朵再心里知道,这天真无邪的少女,总在无人的时候为自己悲哀的命运默默哭泣。尽管听尽天下道理,收遍世间寄予,她还总是孤独地承受着命运扣在她身上的一切。朵再也有儿女,可她知道哪一家的儿女都没有这一个坚强又善良,寂寞又悲伤,天真又聪颖。无奈叹口气,她努力爬上了皇北霜的车轿,纵然那身影淡薄,却透着股浓郁的宠溺。
皇北霜见了,不由嫣然一笑,从前,在母亲面前,她也无法用伤害自己这理由来撒娇。
从前,她不撒娇!
“朵再,娜袖在这世上最爱你,超过父亲与母亲,兄弟与姊妹。”皇北霜拉着朵再的手贴在心窝里,然后为她拭去头发上的尘埃。
朵再胸中一热,眼睛湿了一会又压下去,握着皇北霜的手。
“娜袖,嬷嬷信你,你也信嬷嬷。万事皆有尽头,悲苦有,幸福亦有;贫穷有,富裕亦有;尽头一到,不是苦尽甘来便是生无可恋。可是嬷嬷知道,你一定会苦尽甘来。”
皇北霜看着朵再,笑着说:“朵再,我知你心怀无穷的智慧,没有你陪我,我早就失去勇气了。”
说完又顿了会,她拨开朵再掉在额头前的几屡花发,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做我的陪嫁嬷嬷?”
朵再闻言,无奈垂下眼睑,“嬷嬷老了,没有用了,在家里只是负累,儿子女儿都有家了,这么个乱世之下,自保性命已经很困难,又如何能照顾我这老太婆?已经够了,嬷嬷总算把他们带大了,还求什么?如今放不下的,倒是你这小时候吃过我几口奶水的娜袖儿。嬷嬷已经活够了,不怕死,可就是撑着一口气,也要陪你到最后!就像那白马飞踏一般。娜袖也愿意吗?”
朵再一边说,皇北霜却已哭成泪人,多少年的辛酸委屈终于肯发泄出来,仿佛这世上只有朵再一个亲人,“嬷嬷放心吧,娜袖会等,等到苦尽甘来。”
朵再为皇北霜拭去了眼泪,心中无限慈蔼。
“嬷嬷还有一句真心话,娜袖听了要当作没有听到,明白了要当作没有明白,知道吗?”
皇北霜点点头,依在朵再怀里,汲取着属于母亲一般的温柔。
“万事皆有尽头,悲苦有,幸福亦有;贫穷有,富裕亦有;惟独天地没有,时间没有;欲望没有,智慧没有……娜袖,你听到了吗?”
皇北霜早已半睡了过去,却像是听了一首摇篮曲一样,嘴角带着微笑,咕哝着回答:
“唔!就当作没有明白吧!朵再!”
听了她的话,朵再不由一笑,看着怀中盛装可爱的少女,一片娇媚纯真尽显无遗,她竟可做到如此安稳。多么聪明的少女啊!
命运似乎更加偏爱让她走上坎坷不凡的道路。
夜晚的沙漠更加可怕,无穷黑暗总让人无法将目光聚焦,听说不少独行旅人曾因此疯狂至死。
一阵又一阵的驼铃已经叮当叮当响得疲惫了,皇北霜看了看天色,确定不能继续再前进,于是叫车队停下来,安排侍卫们生了篝火,一百五十人围在一个长满刺花树的大土山后面歇息。
很多年轻的侍卫都不敢把目光放得太远,只是就近靠着伙伴,试图壮胆。因为周围太黑了,黑得让人总觉得会突然从中跳出什么怪物。
“果儿,拿支木杆和一条白布过来。”
皇北霜的声音很清亮,似乎没有被这种阴森的感觉吓到,她看着天空和远处地面的风痕好一会了。直是暗自思量,天气有点古怪,看来要多留心,遇上风暴和流沙就完了。
只见果儿稍做不耐地抬起头,“朵再,你去拿吧!娜袖要木杆和白布!”
朵再被她这一叫,倒是惊醒了,忙起身,到车撵里找了木杆和白布。
看着干枯的手把东西送到面前,皇北霜眉头皱了一下,之前也有这种情况,叫果儿几个拿水给白马时,却是朵再做的。
“把白条绑在木杆上,然后插在那边的山头,那里比较显眼,可以做风标!”皇北霜没有接过来,只是看着果儿说。
可是果儿已经侧过身,挥挥手,“朵再嬷嬷去做吧!”说着就继续睡觉。
朵再抱着木杆和白布条,颠簸地转身,正准备上土山,皇北霜却一把拉住她,只听得一声比呼啸狂风更大更厉的吼叫。
“全都给我起来!”
所有人都吓醒了,赶忙站了起来,包括果儿在内。
皇北霜阴冷的目光扫过站在左边的二十四个婢女,最后把木杆和白布叫一个侍卫做好插在了土山头上。回头问朵再,“多久了?”
朵再扯了扯皇北霜的衣角,知道这是要追究她们欺负她有多久了。皇北霜却断然甩开,“你们欺负朵再有多长时间了?谁先开始的?”
二十四人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回答。
“我只问这一次!”皇北霜抽下骆驼身上的腰鞭,裂土破风的一甩!
“从……从婚队出发开始的,是果儿带的头!”一个黄衣奴婢终于经不住开口。
皇北霜转过头,看着果儿,“是这样吗?”
二十多人皆点头!
“除了果儿,其他人都坐下吧,实在累了想休息,也可以继续睡觉!”
虽然皇北霜这样说了,但大家除了坐下来,没有人敢真的去睡觉,在厄娜泣,皇北霜曾是一位驰骋旱沙的猎鹰飞骑,她的猎物数量在族里排名第一,不少家庭都受过她的接济,而且她更是娜袖儿,地位十分崇高。
果儿怕得似要哭出来,又不甘心这么被同伴出卖,毕竟也不是只她欺负朵再。她使劲攥衣襟,畏缩地看着皇北霜。
唰!唰!只听得皇北霜下来就是两鞭子,打得果儿俯倒在地,终于还是忍不住委屈,号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是族母说的,我们也是被挑选出来的和亲少女,因为厄袖儿担心姐姐到了云沛不能让那战国王满意,就由我们来替补,虽说如果连姐姐都不行,我们这些妹妹更不可能做到,可是总指望有个例外的。”
她一边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