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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雷别的不会,论起打架,他可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以前打架没目的,如今出手为事业。
林天雷喜欢单挑,一个人对付十几个,不动嘴,只拿拳头说话。一帮人蜂拥而上,他呢!原地不动,等人到近前才出手,一会在看,有多少是多少,都被他凿趴下了。然后输家摆酒请客,讲和谈条件。
酒桌上,他们服服帖帖,林天雷不会为难他们,如果谁敢乍刺,林天雷就立刻抄起酒瓶,往桌沿上一磕,掀桌子,趟开场子,他眼神发拧,攥着呲着狗牙的破酒瓶,一副豁命的架势,这时候,一般没人敢上前。
他在外边打架,我是受益人。别人摆酒请客,上迪厅,滑滚轴,看录象,玩游戏他总带着我。可那艳舞表演始终没能兑现。
有一回在席面上,一个外校的学生,跟林天雷说:“听说大哥的兄弟是武术冠军?”别人一听,轰然叫妙,恍然大悟,竖着大拇指说:
“难怪大哥这么厉害!闹了半天是武术冠军的哥哥!”
我心说,哪壶不开提拿壶。没成想林天雷一拍桌子,牛气冲天的说:“全市冠军?靠他妈!也是屁泥!经过人民战争的洗礼,那才叫牛儿逼!”他抄起酒瓶,灌了一通,颇感慨的说:“比赛,不就那么几十个人,擂台也就巴掌大。如今,就不同了。”他傲视群雄,那是战天斗地的气概,指着在坐的,笑道:“你们哪个,有种的,就放马过来!我他妈,不怕你!”筷子脱手扔出去了。
“是!是!大哥,我们跟您叫板。不是不想混了吗?”其他人赔笑说。背地里悄悄对我说:“你哥喝多了。”
我为了自己吃饱喝足,还忙不过来呢,哪顾得上他喝多喝少。我又不是慕容蓉,说了他也不听。况且林天雷一再表白他没醉,还有量,并且努力证明着。
回家路上,他离了歪斜的在马路上画龙,我扶着他,他就跟受的调戏似的,把我甩开。我只好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他一个踉跄栽倒在树边,爬起来抱着大树,跪那就吐。我拍着他的后背,让他吐舒服点。
林天雷成天笑呵呵,逮谁跟谁贫(气),翻脸不认人,打架不要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为友所敬,为敌所惧”,过的是我们理想中阳光灿烂的日子。拿他自己话说:“从物质到精神都该满足了。”可我还是迷迷糊糊的觉出,他不痛快,总是有些不痛快。
下雪了,今年冬天的头场大雪。望着漫天鹅毛,把我们高兴坏了。还上着课,就抻着脖往外看,老师数落都没用。靠窗户坐的那溜,更嚣张,眼珠子粘在玻璃上死活也不肯下来了。我们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紧张而急切的等待一个伟大历史时刻的到来……铃声响了,就跟49年10、1全国人民的心情一样:可他妈的解放了!
大家呐喊的冲到操场,一猛子扎进雪地里打滚儿。接着,就是每年的传统节目上演,堆雪人,打雪仗。团雪团儿,砍班干部,砸办公室玻璃泄愤。顶不济,也就是从班里拿个洗脸盆,铲一盆雪,扣人家脑袋上,或是把雪球硬塞进别人的脖颈儿里。年年都这样,翻不出新鲜花样,可还是高兴,没个够。那时候的雪,真干净,的确雪白晶莹,看着就想咬一口。
转天雪停了,比头天还冷。引用老舍先生的名著:“冷的,屁眼儿都他妈冻裂了。”马路上的雪冻成冰,那就更好玩了,天然滑冰场,动不动就一串跟头,摔出去滑老远。
放学了,在门口,竟然看见林天雷。他没骑车,不知不哪儿弄来个滑板(就是一块木板底下钉两个木条)。我坐在上去,一条麻绳套在他身上,他在前头走,好象拉纤。一大群小孩,在我们后面跟着追。
汽车都在马路上爬着,司机眼巴巴看着我们招摇过市。大街上走路都要小心翼翼;骑车的,更象演杂技,一不留神,就演砸,要不这么叫“砸技”。天空阴沉沉,风刺骨的冷。我跟疯子似的大笑,顺着鼻子流稀鼻汤儿。心里就跟吃了冰激凌一样,又甜又冷。
到了家门口,我跳下狗拉雪橇,跟别人一起接着打雪仗,我们互相砸,腻味了。我出主意,砍过路的人,大家热烈响应。于是兵分两路,闪在道旁,人手捧一个大雪球,一个个摆出预备投掷的姿势。(现在就叫摆pose)。
骑车的看见这阵势,先慌了,一走神,把不住车把,就摔倒。我一声令下:“砍!”型号不等的雪球,从四面八方飞过去,砸在他身上。我喊声“扯乎”(注释:快跑的意思,跟评书里学的黑话),大家立马就闪,等人家爬起来,早不见我们的人影儿。
后来,我良心发现,觉得砍无辜的过路人,太不够意思。于是锁定目标,等在上下学的必经之路,专砍遭恨的老师和班干部。这是后来的事儿了。反正这会儿,在我的英明领导下,我们雪地游击队,战果累累,于是我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围着火炉,吃涮羊肉,老爸烫了壶酒,麻酱香混着酒香,谗得人腮帮子泛酸。头上悬着40瓦的灯泡儿,发着橘黄的光,半导体信号差,吱吱啦啦的,放着是马三立的相声,窗外,天黑了。
老爸喝舒服了,许愿说:过年买猪头,炖牛肉,烤羊排。我听着,眼就蓝了,林天雷提醒我“哈喇子,别掉碗里了!”我才想起,调动舌头,润了下嘴唇,一个劲儿的瞪眼咽唾沫。
老爸皲裂的大手,掐着小酒盅,举头望灯泡儿,很诗意的说“节粮度荒,那年。操他娘的。一人才28斤粮食。一个月,28斤!”老爸有点难过,直摇头,不堪回首。
林天雷一直冷眼旁观,拿胳膊肘,杵杵我,压低声音:“看了吗?又开始了。忆苦思甜。都文革种的病根儿。”那语气,跟大夫下诊断似的。
我忍不住笑。
老爸继续感慨:“一年到头,闻不见荤腥儿。饿急眼了,下乡逮狗。那狗都可怜,扒了皮,就是骨头,没骠儿。后来,逮家雀,吃蚂蚱,耗子都吃过。那年头……告你,为个窝头,杀人的都有!那年,你得伤寒。半夜我就怕你饿急眼,把我嚼了。”老爸举筷子点着林天雷,我一愣,他原来知道,什么都知道!?
林天雷嘴角一扯,不阴不阳:“您喝高了,认错人了。”
爸爸一惊,酒醒了大半。拧着眉头,瞪着我哥,牙咬的咯吱响,扯得额上的青筋也一牵一牵的,扔了酒盅,扬手……我和林天雷同时闪身就躲。
白搭,老爸爸的的巴掌,狠狠抽在他自己脸上,悔恨交加的道:“我没本事!”腾的起身,拽门就走,冷风呼的灌进屋来。
我一手捧碗,一手举着筷子,傻眼了。林天雷若无其事的走去,起脚就踹,门砰的摔上了。回来坐下,振臂一挥,颇有气势,号召我:“吃!”他自己也身先士卒,毫无感情的大嚼起来。
我们都睡了,老爸也没回来。我看见双胞胎,在一起。拽着我跟他们做游戏。我被蒙上眼睛,转呀转呀,捻捻转一样,转了不知多少圈。然后睁眼就见他们俩,呲着牙笑,一人一句的问:“我是睡?”
“说错了”
“就揍你”
“不说话”
“更该扁!”
我哪敢吱声,双胞胎就互相对视一眼,不怀好意的冲我笑,很有默契的数:“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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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这个姐姐不一般
(七)这个姐姐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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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嚷,嚷不出,扑棱坐起来。“一、二、三……”齐声喊,铿锵有力。打楼下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乱哄哄的。
我哥突然冒头上来,呲着牙笑:“你做梦了?”心头一凛,我不禁打个寒战,帔着被窝儿缩到墙边。他伸手,手背按在我脑门上,试了试,自言自语:“不烫?撒癔症了(注释:做梦发疯,症状是说梦话,在梦里哭笑,或者其他非典型性表现)?”他点点头,给我确诊完,回身,跳到地板上,噌的蹦床上,我在上铺,感觉猛的一晃,好象要塌。
老爸披着棉袄,一路小跑的推门进来,冻的吸溜吸溜的,跺脚搓手,关灯,钻被窝儿里了。
我耐不住好奇问:“怎么啦?谁家又开仗了?”
“哎!”老爸先重重叹口气说:“癞蛤蟆专咬病秧子。脚底板长痦,点背的翻不了身了!介不下雪么,君茹她妈。又摔了,胯骨轴,折了。刚打医院搁担架上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