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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全身还洋溢着快意的丽莎此刻对那女孩却有一种怜悯,一种认同,仿佛那蜷缩在角落的女孩就是自己。她记得在看见妈妈和白雨桐的那个白天场景后,自己不是从精神到肉体都蜷缩成一团吗。这个女孩看来显然不是那个年轻老板的女朋友,显然是老板在歌舞厅门口花钱临时请来陪伴的女孩,所以老板才会这样不在乎她,无视她的感觉,无视她的存在,任她和昏暗的背景融为一体。
这-个小小的场景令丽莎深深受教,男人永远不会尊重他花钱买来的女人,你要想得到钱就必须舍弃自己的尊严,二者必居其一。丽莎在心里下了这么个断语。
她安详而美丽地在包房里走动,年轻的老板依然眼睛炯炯地看着她,那种渴求是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眼中的,丽莎看懂了它,老板的同伴看懂了它,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女孩也看懂了它。一个久远的记忆穿过五光十色的灯光仿佛托盘上卷成圆筒状的香水毛巾般横在丽莎的眼前,六岁的丽莎透过门缝看见月光下两段泛着青白色的身躯重叠纠缠在一起,与这个画面同时出现的是燕子的话语,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靓女只要舍得是分分钟都可以挣到大钱的。钱以前丽莎是不缺的,妈妈手中有的是大把大把的金钱,然而现在却不同了,现在丽莎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地认识到金钱的重要性,在这个老板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下,丽莎预见到了以后场景的转换,丽莎将面临一个抉择,她的心中摇曳着惶恐和渴求,它们飘荡不定地在丽莎心中各自加重自己的份量……丽莎端着托盘在长长的走廊走着,到了总服务台刚把托盘放下,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了丽莎肩上,陷入重重心事的丽莎一惊,一回头竟看到了浓妆艳抹丽色惊人的燕子。
燕子说,丽莎在这样多姿多彩的地方,你为什么还满面忧郁呢。不会吧,丽莎说着朝燕子笑了笑。
燕子手里拿着一杯粒粒橙喝着,她告诉丽莎说,小雨的内地情人张鸿建来了。
是吗,丽莎问。小雨的张鸿建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帅哥。
帅什么哥,普普通通的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罢了,瘦瘦弱弱的,除了白衬衣还是白衬衣。不知道小雨到底迷上他什么。
迷上的大约是真爱了。丽莎说。
真爱?!燕子轻轻地冷笑,这世上有真爱吗?真爱大约就是尼斯湖的怪兽,听是听说过但从未有人见过。这个世界物质的文明是以感情的退化简单化为代价的。听说小雨的内地情人同时又是一个诗人,诗人又算什么呢,诗人一首呕心沥血的诗作大约也就等于一个歌星在台上扭一至两次屁股吧。我要去伴舞了,燕子说着又明艳地笑了一下三步两步就融人了闪烁幽暗神秘灯光的舞场。
丽莎拿着托盘在大厅站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追随着燕子的身影,燕子紫色的长裙在舞厅里快速地旋转着,不同颜色的灯光在燕子的裙子上迅速地移动,使燕子的身影斑斓而飘曳,随着舞曲的演奏,愈来愈多的人下了舞池,于是燕子的身影就隐没在无数的长裙无数的西装之中了。丽莎又顺着长长的走廊来到包房,她的身影在包房的磨砂玻璃门一出现,年轻的老板就抢步上前为她打开了门,外观依然美丽而安详的丽莎走了进来,迎接她的是老板那愈发炯炯发亮的眼睛,丽莎的内心也就愈发飘荡起惶恐和渴求……面对包房浅咖啡色的背景,丽莎潜意识里已经看到了场景的转换,转换的场景里内衣文胸四下飘扬人民币港币也四下飘扬,赤裸的丽莎在这飘扬之中迅速地成为了另一个丽莎。
夜十二点时,年轻的老板招呼丽莎买单。
当丽莎从总服务台算好数后心里不由暗暗吃惊,也不过就是一个晚上的卡拉ok包房,也不过就是喝了几扎啤酒,吃了几个水果拼盘竟要两千三百多元,丽莎把单放在皮夹上递给老板,老板略看了一看就从皮夹里数出二十五张百元大钞,他挥了挥手说不用找零了。老板的同伴们都起身了,连那个一直蜷缩在角落的女孩也懒懒地起来了,他们鱼贯地一个个从包房里行出来,老板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并没有对丽莎说什么特别的话,丽莎仅仅是感觉他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此外什么也没有,他连一个最简单的电话号码也没有告诉丽莎。
丽莎有礼貌地向年轻的老板微笑告别,心里却仿佛阴郁的天气一样满布了失望的乌云。丽莎暗淡在自己这种堕落的心态中,她一人在贵宾包房里做着清洁,吸尘器麻木不仁地在地毯上来回滚动,在嗡嗡的机械声中丽莎依然在浅咖啡色的背景中看到了场景确切无疑的转换……做完了卫生,丽莎来到更衣室,换上了自己的那套粉红色的长裙,在总服务台打了一声招呼就从歌舞厅行了出来。
走到街口丽莎看了看腕表,已快夜一点了。街面的行人已很稀少,公共汽车早已没有了,只好搭通宵行驶的小巴了。就在这时一辆白色的保时捷轻悄地在丽莎身边停下,丽莎没有在意还是往前走,白色的保时捷立即按响了喇叭。丽莎回头,年轻的老板从车窗里探出微微笑的脑袋说,小姐快上车,我陪你吃宵夜,好不好?
丽莎心里已在说好,但潜意识里却在抵抗,丽莎意识深处的惶恐似乎驮在蝙蝠的翅膀上在夜的大街上鼓翼肆飞。同时在丽莎内心幽暗的惶恐和火焰般的渴望仿佛两只小兽在拼命决斗挣扎,在这样激烈的内心挣扎下丽莎既没有迎着车上前也没有扭过头走去,她静静地伫立在街边,毫无表情的面容上血色一下子褪去了,丽莎内心的痕迹在夜风中孤单地闪烁。与此同时,白色的保时捷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缓缓地停驶在丽莎身边,车内年轻的老板再次从车窗探出脑袋——
无数的画面在丽莎脑中迅速移动,在一幅幅画面的交替叠印中,金钱眨着它贼亮贼亮的眼睛颇有深意地朝丽莎诡秘地笑着。
丽莎把长发往脑后一拢,从手袋里拿出一只奶白色的塑料发卡将头发束起,然后一抬腿就迈上了保时捷房车。当白色的保时捷房车再次起动时,丽莎感觉自己心中那两只刚刚还拼命挣扎的小兽一只已迅速强壮,一只已碾死在滚动的车轮下。
丽莎明白上了这辆车就意味着她丽莎已不可能是过去的丽莎了。她不明白她怎么下得了这个决心,她抬腿的时候,动作的迅速和连贯连她自己都暗暗吃惊,她坐在保时捷前排座的右边,年轻的老板在松车手闸的时候,右手轻轻地在丽莎的肩上抚摸了一下,然后他一踩油门保时捷就在深夜的街面穿行了起来,街面行人寥寥车辆也寥寥,只有形形色色的霓虹灯还不甘寂寞地闪着诱惑的眼睛,保时捷房车很快就跑到了一百二十码,风驰电掣地仅三五分钟就停在了五星级银都大酒店的门前。大酒店的门僮快步迎上来为丽莎打开车门,丽莎提着长裙从车内款款而出,大堂象牙色的大理石拼花地板光可鉴人,丽莎的细钢钉高跟鞋走在上面在静寂的大堂发出一声声好听的脆响。年轻的老板很快地泊好了车,他走到丽莎面前殷勤地伸出了他的手臂,丽莎不好意思挽他的手臂,她的手指在那弯成圆形的手臂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就迅速地缩回,她不声不响地跟在老板的后面,自动扶手电梯把他们送上了位于二楼的西餐厅。领口系着黑蝴蝶结优雅的侍应生翩然而至,殷勤地为他们引座,在他们走到餐桌时又恰到好处地为他们拉开了椅子。
丽莎坐下来感到一种视野的熟悉,吧台的位置水晶大吊灯投射的光影不锈钢包裹的圆柱仿佛一幅瞥见过的风景画随着丽莎在布绒面的欧式宫廷椅坐下后就在丽莎的眼前打开。丽莎马上就记起来了,那天小雨请客她们三个女孩不就是坐的这张台吗,而更恰巧她当时坐的也是这张椅位,所以就有了这一模一样的视线角度,三个女孩当时低低的细语声顿时仿佛一缕缕香气在暗黄色的西餐厅缭绕。在这(气因气温)的缭绕中,闪光的不锈钢电梯门再一次在丽莎眼前关闭,燕子狡诈的笑塑料花般的笑随着这关闭迅速地在这片(气因气温)的缭绕中消失。丽莎回到了无比真切的现实中,她的手触摸的是光滑而又冰凉的台面,水晶大吊灯把她坐着的身姿在地面拉长了几乎一倍,侍应生斟的红茶在丽莎面前热情洋溢地腾放着热气,在相隔约一米的距离年轻老板蕴藏无限深意的浅浅笑着的脸在丽莎的视线中-会儿拉近一会儿拉远,丽莎纤细修长的脚也感到了一种颤动,原来年轻的老板把他的脚从台下伸了过来,紧贴着丽莎的脚悠然而有深意地晃动着……丽莎明白,此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