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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江山更爱美人 作者:紫流苏-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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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个照面。不过刹那间,我勉强回他一个豁然的笑。然而,他对冯清仍有勉强的敬意,“今日本是家宴,又何须为这等小事发生口角?”
罗夫人坐在下首,悄然向身侧的宫人递了个眼色。不多时,几位小皇子便由各自的保姆领着,依次上前祝酒。拓跋宏的兴致重又高昂起来。
我留心那几个孩子,恪儿最是清秀文弱;罗夫人的怿儿,不过七岁,五官倒也罢了,只是眉间的神情,倒有一种难得的从容蕴藉。我不觉凝神多看了他几眼,心中慨然。
席间,拓跋宏终究提到了迁都之事:“平城地寒,六月雨雪,风沙常起。洛阳乃锦绣之地,龙兴之都,况关中物产丰盛,漕运通达……”他极力描述洛阳之盛,最后又笑言,“何况,洛阳的宫室比之平城,不知壮丽了多少。”众人左右相视,不觉微微一笑。
高贵人忽然说道:“皇上如此说,但多数人却舍不得南迁呢。”我不免暗自思忖,她这话当真是无心?冯清却是听者有意,面色微微一沉。拓跋宏笑道:“那你可愿意迁?”高贵人不假思索便笑道:“臣妾宁可南迁,也不愿皇上南伐。”
我闻言终于松了口气。细细一品,她这话中也有亲昵的情分,只为圣眷未衰。但我如今早已不把她放在心上了。拓跋宏淡淡一笑,并不接口。她亦只是含笑,身畔两个稚子,拓跋恪、拓跋怀,她于年初又诞下一位公主。如今儿女俱全,她眼神里不经意的,全是娇慵与满足。
拓跋宏沉吟片刻,终究换了温和的口气,向冯清说道:“待洛阳的宫室营建好了,皇后便可率部分宫人先行南迁。”冯清并未即刻答话,直到拓跋宏的目光以不容抗拒的威严,轻扫过去,她才庄容相对,勉强道:“臣妾遵旨。”
我注视着她,目不转睛,微笑似有若无。冯清悄然斜视,平静而淡漠的眼波并无涟漪,却将那丝丝缕缕的寒意,向我横扫过来。
4从拓跋宏口中听到王肃的名字,是他回朝数日之后,偶然得闲,与我细述此番南巡的所见所闻,无意中提及的。
“王肃?”我低声道,“臣妾那日也听任城王提起此人,心中疑惑,只是不敢贸然相问……”拓跋宏停住话头,问:“莫非你认识此人?”听他这口气,显然王肃还未提及曾在冯府一事。我淡淡地说:“臣妾记得,府中原先请了一位先生,教授小弟冯夙汉学。那人便叫王肃。后来辞去了。不知此王肃是否为彼王肃?”
拓跋宏沉吟道:“你看那人如何?”我略一思忖,答道:“只有数面之缘,臣妾看他气度不凡。小弟也时常说起,夸他博涉经史,对于南朝典制很有考究,尤其精于《礼》、《易》……”
拓跋宏听了几句,唇角渐渐上扬,继而大笑:“正是此人。”我反而有些不安:“皇上何以肯定是同一人?”他自信地笑道:“天底下,这样的人能有几个?”我会意,婉转一笑:“有才之人难得,更难用啊。”
得意之色悄然褪去,他将双眉轻轻一拧,若有所思。我转身去拨弄案上的青铜鎏金熏香炉,撒一束沉香,便有嗤嗤的燃烧声。我执一枚铜钩,一面细细拨着香屑,一面沉吟着等他出言。
“王肃是始平王引荐的。朕在邺城行宫与他相见,论及为国之道,陈说治乱,此人辞义敏切,辩而有礼,音韵雅畅,深会朕心。奈何王肃不仅是汉人,还是南朝人,朕过分拔擢,朝中不免议论纷纷……”
我久久不出一言。拓跋宏蓦然察觉到这突兀的缄默,不禁问道:“怎么了?”我并不转身,便任由恨意取代了婉顺的颜色,涩涩地问:“汉人如何?南朝又如何?”拓跋宏不觉歉然:“妙莲,朕并没有轻慢汉人的意思。”
我无声地笑着:“臣妾是汉人,臣妾的母亲是南朝人。光是这两点,便矮人一头了。”
“妙莲……”拓跋宏带着怜悯,出言制止。
我勉力将怨恨化作悲凉,静静地说下去:“臣妾很小的时候,就听见博陵长公主骂我娘是狐媚子,说汉人只配与鲜卑人为奴……”说到此处,心中也是一怔。为何要说这些?不及思虑,泪水却先溢了出来。两下里静默。我稍停,又继续说道:“皇上大概也是知道的,我娘原本是歌舞伎出身……”
拓跋宏一震,不忍见我自轻,忙轻声打断:“过去的事,不提了。”我恍若无闻,尖锐地反问一句:“皇上真的以为,这些事都过去了么?”他霎时沉默。我压抑着叹了口长气,一半真情,一半做作,泪水便流了满脸。
在我因哭泣而微微喘气之时,他从身后轻扶住我颤抖的肩,柔声道:“是朕惹你想起不愉快的事了。”又轻轻拍着我的背脊,问道:“这些委屈,怎么以前不告诉我呢?”
然而,我如何能向他诉这些委屈?我不敢,也不能。而他的委屈呢?也只在极偶然的时候,以冷静的语调,轻描淡写地提及。他毕竟不能亲自将过去的岁月,一层层剥离出冰冷嶙峋的本质。我们两人是何其相似,我不诉委屈,他不忆过往,极力避开了自己最无助的回忆。
此刻,他就在身后,温热的气息提醒着我亲密无间的距离。我终于轻声回答:“我最初进宫的时候,一心以为,可以永远避开那些人和事,再也不必想起了……”
拓跋宏的手忽然停留在我的背上。冯清仿佛是横亘于我们之间的影子,但那两个字,谁也不提。当两难的缄默一点点扩大,使人惴惴不安时,我又逼出一声叹息:“看来,这是我的命罢!”
他忽然用力扳着我的肩,有些急促地说:“不要这样想。朕平生夙愿,就是化胡为汉,化汉为胡。莫非你也不懂?”
我心下一怔,为他话中的苦涩、无奈,以及淡淡的失望。我回身,隐有泪意,然而淡薄的欣慰之情却使我展颜微笑:“臣妾懂得。”
他又是急切地一句:“那么,你可甘心等候?”我深知前路漫漫,心中有凄苦无依之感,但当下,也只是含泪反问一句:“相识也有九年了,你说我可甘心等候?”
九年了,我心中亦是一惊。他叹息着,忽然轻轻地揽我入怀。这亲昵的举动,竟使我有突兀之感,半晌不能回神。
许久之后,他又将话题绕了回去:“既然你与王肃是旧识,朕改日就召他进宫饮酒,你顺便也可一见。”
5数日后,拓跋宏果然召王肃进宫,由诸位亲王作陪:咸阳王拓跋禧;原先的河南王、此时已改封为赵郡王的拓跋干;广陵王拓跋羽;高阳王拓跋雍;始平王拓跋勰;北海王拓跋详。这六位,都是他的异母弟弟。此外,亦有中书侍郎宋弁、中书博士郭祚等雅好文学之士。
王肃仍是便服赴宴。数月不见,他瘦削而略染风尘,但眉间清旷,目光深沉。我靓妆丽服,不期然地走进他的视野里,他却连一丝惊诧也无。拓跋宏不禁问道:“莫非王卿不认得冯昭仪?”他这才举目,须臾,拱手作揖:“恕臣眼拙。”我亦欠身致意。偶一抬头,却窥见他目中藏了笑意。我心下了然,面上也只是淡淡一笑。
听说拓跋宏已加封宋王刘昶为使持节、大将军,都督吴越楚诸地军事,镇守彭城。王肃也准备随军前往。彭城临近淮河,南齐与北魏,正是以这条淮河为界的。我心中忽然不安起来,拓跋宏此举,分明是对南方有所图谋了。
正是暮春时节。流化池芳林之下,绿竹猗猗,梧桐繁茂。一面太液池水,映彻三面碧色,亦有苍松翠柏间的白塔,漾于波心。堤岸上一行亭台楼榭,依势而起。尚不到清徽堂开筵的时辰,拓跋宏立于白石亭廊下,点头微笑道:“众卿皆是朝中饱学之士,当此胜日,可不拘礼数,赋诗应景。”
是日,新晋为中书令的拓跋勰最是风流蕴藉。天青长衫,玉笄栉发,流光滋润了他年轻朝气的面庞。他一直和拓跋宏并肩笑语。
遥遥听闻几句:“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此地梧桐、翠竹并茂,会否有凤凰下降?”这是拓跋宏的声音。拓跋勰含笑应对:“凤凰是应德而来,梧桐、翠竹又有何用?”拓跋宏笑问:“何以见得?”
片刻之后,才听到恭谨的回答:“昔在虞舜,凤凰来仪;周朝之兴,鸣于岐山。可见凤凰之降,非关梧桐、翠竹,乃是感于君王德行。”拓跋宏心绪开朗,闻言大笑:“彦和,你是在讥笑朕德行不够?”拓跋勰微微一笑,拱手道:“臣不敢。”
“朕也不敢有此奢求,勉力而为罢了。”拓跋宏笑罢,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微带戏谑,“你的诗呢?仗着才思敏捷,这会儿还不构思落笔,难道想领罚酒?”拓跋勰道一声“遵旨”,这才面向池水,负手沉吟。
此刻,我正立于游廊间,指点宫人有条不紊地准备酒食。那酒,仍是昔日所藏的桑落酒。耳畔借助水声,可隐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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