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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清冽,入口甘醇,倒是正宗御制陈年佳酿。从来不好酒酿,可是今日,心中惆怅,竟是贪杯起来。接连再有数人跟风敬酒,我来者不拒,一一饮下。
“锦绣,此酒后韵绵长,你不要多喝。”元冕提醒我。
只是已然晚矣。
此刻只觉头脑醺热,心如擂鼓,周遭声响,仿佛隔世。
都说酒能乱性,我今日太不智,竟然恣意放纵自己。可要小心,万勿酒醉失态。
昏沉中似又有皇后声音响起。
“陛下不觉这班舞姬技艺实在平淡么,尤其在无双公主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臣妾心中始终念望着能一睹公主舞姿,今日宴中,也无外人,公主可愿赏脸舞蹈,让我等一饱眼福。”
连怒气也未来得及生,元冕便已发话。
“无双公主千金之躯,不宜起舞供人助兴。皇后若不满意这班舞姬,再换一班便是。”
语气虽是随和,众人却都能听出斥责之意。
我勉强支起身体,朝元冕道:
“锦绣不胜酒力,可容告退片刻以醒酒?”
元冕点头准许,又差了两个侍女相扶,我才退席。
走出甘阳殿,置身清风明月中,聆听夜虫鸣铃。直走动了好一会,醉意方才慢慢褪去。
还是再在外面多耽一会罢,那甘阳殿,虽是宽广宏大,却令人窒息。与皇兄再见,就是煎熬,我坐锦垫,如临针毡。偏生时间有如静滞,这一晚,竟是漫漫。
“锦绣。”背后响起的声音令我全身僵硬。猛回头,他竟站在我眼前。
“你怎么出来了,速速回去罢,免得生出事来。”我大急。
他却不管不顾,径自对那扶我的宫娥道:“二位可否回避一下。”
宫娥退开。
“锦绣,你怎的如此无情,为了讨好齐主,你竟连这难得的见面机会也要放弃么。”他不平。
“皇兄,我们不能私下见面,否则命也难保,你难道不清楚么。你又怎能说我无情,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你好。”边说,边向甘阳殿逃去。
“为我好,我好什么。你看不出来么,没了你,这条亡国之君的命又有何用。”
他竟上前拦我去路,把我横腰搂住。
我大惊,用力要挣脱他。
他怎么如此不计后果,竟在元冕眼皮底下与我纠缠。要知这一时冲动,毁掉的将是整个妘氏。
不,绝对不可以。
拼尽全力,要逃出这吞噬人命的危机。只是,
“妘锦绣!”
元冕声音响起,雷霆霹雳般,在我心胸划过。
腰上的手松开。
我转头去看声音来源。
看到的是一张震惊容颜。
那样不可置信的目光,穿透我心。
为什么就偏生要有如此巧合。最是不该出现的场面被最是不该见的人遇见。
一切全都崩溃。我的自制决堤,绝望潮般冲没头顶。那刚刚退却的昏沉醉意似是卷土重来,只是,酒醉时,内心是火热跳跃,现在,却是冰凉一片。
两眼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手腕好痛,什么人使劲拽着我往前拖,毫不顾及我的虚弱。
踉踉跄跄,磕磕绊绊,走过好一段路,我才稍有清醒,发现自己已被元冕扯到了含雍殿内殿。
他把我的手臂抓得太紧,像要把它折断。战战兢兢拿眼去看他。方才他眼中的震惊不信,已转而燃成簇簇火焰。
“妘锦绣,你这算是在做什么。”他沉声说,语调却有抑制不住的抖动。
无话可答,只又一阵晕眩。
叫我又如何向他解释。难道说是兄妹友爱,玩笑嬉闹?谁会相信。
早就预料过会有这么一日的,不是么。只是未曾料到是如此糟糕的局面。我与皇兄,是既成事实,无力变局了。这样的关系,我自己也要竭力忘却,偶尔思及,便有如鞭笞酷刑,而在旁人眼里,又会演变成何等的龌龊不堪。
“妘锦绣,你不是能言善辩的么,开口说话啊,这到底算是什么事情。”他用力扯着我的手臂摇动。
好痛。
“难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他喃喃。
他自己明白了么,明白了就好,不要再逼我承认什么。这是一出戏,任何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之事皆在此中发生。可我想要做局外人,只想推开一切冷眼看戏。
我一贯可以做得很好,看戏唱戏演戏,从来把握分寸,绝少投入感情。
只是今晚,眼眶中却有久违的热意涌出,并且还迅即变成一脸潮湿。实在莫名其妙,经历亡国之痛也未曾哭的我,今日竟流出眼泪。哭什么,到底为什么而哭。别哭呵,我只想要冷眼看戏。
“放开我。”脸避开,挣脱他。他今日一样失态了。以前,不论怎样,他从未碰过我。
“放开我。”在重申,语音勉强平静下来。
他却不松手,反而另出一只手执住我下颌,将我面孔扳向他。
“你哭了。”他说。下一刻已经吻了上来。深深浅浅,掠过脸庞,如沐春风。
我的眼泪在他的吮吸下消失。晕眩也渐渐消失。
他想做什么,一切都不是时候。
“放开我。”嘴唇似乎只能机械的发出这个声音。
可是他的双手全部转移到我背部,拼命按住我往他身上压去。他的双唇,也结束面颊的游移,重重压到我的上面,汲取。汲取热量,汲取感情。毫不松懈,紧抓不放。
我应该逃开。无理智情况下所作之事,全都是错。然而,任我平时如何自制冷静,在关键时刻,总要出错。七年以前,迷失在崇光温柔笑意中,现今,又迷失在元冕安抚人心的吻中。
可惜,美好安宁总是幻象,我这样的人,怎会真正获得。
“你和妘崇光,到底有了什么关系。”他停下来,仍然保持那样的距离,嘴唇在我脸上吞吐温热气息。但失去了他的吻,我全身又坠冰窟。
无话可说,我只静默。
背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妘锦绣,今夜侍寝罢。”他宣布。手臂一用力,我腾空而起,被他搂抱到怀中。
呵,怎么忘了,男女之间,永远不止微笑与亲吻。
身体陡然绷紧。
“快放我下来。”声音有些尖利失真:“你会后悔的。”
他充耳不闻,一步一步朝床榻走去,然后放倒,压上。手开始探索那件镶银丝衣的奥秘。
我伸手去制止他的手。
“元冕别这样,如果你只是为了试探真相而这么做,你我都要后悔。”
他停住,眼睛对上我,那其中有我不熟悉的郁悒。
“我早已后悔。”
说完,手腕一翻,反手扣住我手,展开一场最彻底的侵略。
一切体验都是陌生。他的凛然霸气让我恐惧,他的纠缠执著让我疲惫,他的恣意轻蔑让我羞愧,他的冷漠无情让我心寒。
他把他承受的一切全部发泄到我身上。
离开我时,他说:
“果然是个荡妇淫娃,你云英未嫁,待字闺阁,却妄顾礼仪廉耻,做出如此违逆伦常之事,实在令人作呕。”
丝面被衾是冰凉的。我独自僵卧其上,即使体温也无法将它捂热。床帏灵兽图案,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扑噬过来。
只是那么一丝差错,救已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无处可逃,也无力可逃。浑身动弹不得,眼睁睁躺到天亮。
第十章
“公主殿下。”外面两名侍女走入。
第一眼便看到其中一人手捧锦盒。呵,是白绫还是鸩酒。
昨晚他说后悔,今日他终于下定决心。
“公主殿下,这是圣上所赐。”侍女说完,跪到床前,举手呈上锦盒。
“扶我起来。”我自己根本无力起身。
另一侍儿立刻乖巧走来,扶我坐起,又为我裹上亵衣。
手伸向那锦盒,又停在半空。
“我要先行沐浴净身。”
一贯注意仪表,今日如此狼狈境地,怎可就此而去。无论如何,我毕竟是晋国皇女,无双公主,内里再如何不堪,表面光鲜还是要的。
由人扶着来到雾气氤氲的御洗,解衣入水,才发现浑身皆是青紫淤痕,有如被人暴杖了一顿。元冕是厌恶透了我罢,下手如此之重。只是,我兄妹之孽,赔上的何止是这皮肉之苦,伯爵府男女老少怕是都要与我去做伴了罢。兄妹之孽,赔上的又何止是这些人命,整个大晋不已成代价了么。
沐浴完毕,并无替换衣物,又是换上那袭银衣。还真是先兆,这白晃晃的素衣实在肖似丧服。
回头看向侍立一旁的捧盒侍女,她立刻走向我,盒子献到我面前。
镇定,伸手拨开盒盖。
里面并非我所猜想。
锦盒之中,是一个青玉圆钵,雕工精美的钵帽上所刻的,是碧竹蝙蝠图案。
竹蝠,祝福?
是否是我妄想天开。
急切取下钵帽,往里一看,钵中盛的是淡黄半透膏体,花草清香扑鼻。
“这是?”我疑惑看向托盒侍儿。
那侍儿笑着恭敬答道:“御赐蓉脂凝膏,这是用于外敷来化淤消肿的。”
她自己说完,脸上竟是升起红晕。
我哪里还顾得上害羞,心中只是酸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