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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吉快乐的声音打破了竹林的沉寂,母女两个挽着袖子开始打扫起来。许久没有人来过了,地上桌子上都落满了尘土,门前的空地上也长满了野草。
几个人满头大汗地一阵忙活,静子愉快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了:“小吉,帮妈妈拿杯子,茶煮好啦。”说着话,静子腰间系着围裙,手里托着几杯茶走了出来。
大家坐在塌塌米上喝完茶,静子带着小吉去洗手,准备给姥姥上香。
丁一看着屋角木龛上的灵位:“田中一郎之灵位”、“段梅君之灵位”、“田中梅子之灵位”。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背一直爬到了头顶,几个滚烫的大字如同燃烧的火球一般砸在了他的心上:“落樱花。”
静子诧异地回过头问道:“丁一君怎么知道落樱花的?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后来因为地震,那个酒吧倒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再重建了。”
丁一感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晕头涨脑地走出门去,竹叶被风吹出一片沙沙的声响。
静子在他身后关心地问:“丁一君,你怎么了?”
丁一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静子小姐,能告诉我您今年多大了吗?”
静子犹豫了一下,有些困惑地看着丁一,说:“我母亲去世三十五年了,祖父去世二十年了,到冬天我就整整四十一岁了。”
丁一注视着静子那没有一丝瑕疵的脸,沉默了一下,说:“静子小姐看上去真年轻。”
松原次郎拿着一本很旧的线装书在看着,小吉提着她自己的小雨鞋卖力地刷了起来。
丁一一直放在裤兜里的手突然感觉有些异样,他掏出握在手里的怀表一看,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开始走动了,时间指在六点零一分上。他静静地感受着秒针的震动,脑海里充满了滴答声。
静子弯腰去教小吉如何可以不把泥点子渐到衣服上,丁一看着这对忙碌的母女,从心底里深情地喊出了妹妹的名字:“静子…”
静子抬头看着他苍白的面孔,问:“丁一君,你在叫我吗?”
4
丁一的心里,从得知田中静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时,就开始原谅丁静衡了。那种多年以来横隔在父子之间的屏障,在静子温柔的笑容里渐渐消散着。他不想揭穿静子的身世,她现在过得是那么的快乐平静,他不想用一个和她除了血缘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来打破她的宁静。
时间如白驹过隙,丁一恪守着他那已如死灰的感情,像一个苦行僧一样,把一切的心血都放在了对艺术的热爱和追求上。他的事业,在一个个落满樱花的春天里丰收着。
1978年秋天,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正式在北京签订了。在日本的所有中国人都沸腾了,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理由离开祖国,来到这个一衣带水的邻邦,这个条约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自由地和远在中国的亲人们取得联系了。
1982年,考虑了很久的丁一在观察了很长时间之后,终于可以确认国内的形势已经好转了。他激动地将整夜未眠而写出来的家信放进了邮局。很快,他就受到了锦儿的回信。锦儿的信是用很飘逸的钢笔字写出来,很整洁…
丁大哥,你好吗?
我已经把你的信在伯父伯母的坟前烧化了,相信他们二老都看到了。
得知你尚在人人世,我真的是惊喜交加。
那年,很多戴红袖章的人冲进锦庐,要我们把你交出来,我们都紧张极了。后来才知道,是丁俊生大哥把你接走了,伯母说是丁家列祖列宗的保佑,你能逃脱是一大幸事。后来,那些人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翻出了一些旧年伯父收藏的书信和书籍,说是反革命的证据。他们还要我声明是丁家压迫了我,还要我和丁家脱离关系。我没有那么做,因为他们不了解,他们说得不对。
他们要把伯母带走,带去游街示众,他们说她培养了一个判国的儿子。可是我们知道,你是有苦衷的,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丁大哥你知道的,在那个时候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每次游街批斗,他们都抓着我叫我揭露丁家的罪行,但是我没有。伯母的精神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被彻底摧毁了。她整天只知道抱着你小时候穿过的小棉衣,叫你的名字。
伯母走的时候很清醒,她对我说:“你丁大哥没有死,他会回来。这个世道不会一直这样,很快就会好的,但是我等不到了。你丁大哥回来的时候帮我告诉他,不要再恨他父亲了,静衡是个好人。你告诉他,叫他也不要恨自己,父母有了这样的儿子,其实是很知足的。叫他不要忘记父亲说过的话:‘慎独即尽忠,守身即孝亲。’”
伯母葬在清风观下伯父的旁边,你放心,我每年都去扫墓祭拜,她不会寂寞的。
你问起素心姐姐,她那年和守成大哥回湖南结婚,后来我就再也没见到她了。她的最后一封信是1958年秋天,那时候你还在北京。
我现在改名叫丁锦,希望你会愿意接受我这个弟弟。如果你回到西安,我和我的妻子,还有我的两个女儿都会在丁家小院里欢迎你的。
我现在在梧桐里小学教书,每当我听到自己的学生们整齐地念书的声音,就会想起和清风爷爷还有素心姐姐在一起的日子。
“五音之和入耳而感动于心肝脾肺肾,而得仁义礼智信。得其正则疹疠之气不入而寿。是琴德既有寿相也。苟子亦谓乐行而志清,礼修而行成,耳目聪明,血气平和,是皆养生之谓也。”
大哥你还在修习古琴,我也在修习,希望你保重好身体,我们在锦庐等你回来。
弟:丁锦
公元1982年9月5日于西安锦庐
丁一颤抖着手,泪水滴在了信纸上,立刻就模糊了那湛蓝的笔迹。
母亲去世,杨素心下落不明,独在异乡的丁一热泪纵横。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他轻轻地推开窗户,窗外的阳光依旧是那样的温暖。
5
由于丁一对音乐的无限热爱和追求,加上松原次郎的极力支持和推荐,丁一成为了XXXX大学第一位中国籍的XXXX教授。事业上的成功并不能抹平他心中的伤痛,他甚至想,如果当初不那么矜持,能够主动向杨素心诉说自己的情感,今天也许她还会在自己身边。
时光在永远都无法回头的长河里滚滚流逝着,旧去的东西不断地被新生的东西替代着。
受到在日本音乐界有着无可比拟的影响力的XXXX大学的邀请,中国音乐代表团访问东京。
年轻的林生博士带领着中国访问团,在东京XXXXX大学受到了日本音乐学会、XXX大学、XXXX的热情接见,并下榻于XXXX饭店。
首场友好交流的演出在XXX大学的演奏厅举行了,年过近七旬的丁一教授看着台上这些年轻的中国同胞们出色的表演,心中百感交集。
一曲《潇湘云水》将中国古琴的魅力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了日本友人的面前,清雅绝美的音符震撼了每一位在场的观众。丁一看着台上忘情演奏着的林生,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头挽天仙髻、身穿绿纱长裙的杨素心,还有她那曲震惊世界的《千古绝唱》。台上的年轻人甚至连优雅的手势、投入的表情都与杨素心是那么的相似,他激动地想:“这一定是素心的儿子,这是素心的演奏手法。”
表演尚未结束,丁一提前退场。他来到XXXX饭店的大厅里,等着中国代表团回来。年轻的中国代表们的表演博得了全场的热烈掌声,他们兴奋不已地回到XXX饭店,边走边用中文交谈着。
细心的林生发现了大厅一角的丁一,他认出了是XX大学的教授之一。等同胞们都上了电梯,林生却停了下来,他对那位神情激动的老教授感到好奇。
“您好,教授先生。”林生礼貌地用日语问候道。
“后生可畏啊,”丁一回答他用的却是中文,这使林生感到意外,“看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精彩表演,我很为我的祖国感到高兴啊。”
林生高兴地说:“这么说来您也是中国人咯?您来自中国?”
丁一笑了:“中国西安,说起来我们还是校友呢。早在北京音乐学院还没有正式更名为中央音乐学院以前,我就是那里的学生了。”
林生热情地说:“那太好了,尊敬的教授,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么?”
两个人边走边说着,来到餐厅。餐厅的音乐低回优雅,是钢琴。
丁一问林生:“你的演奏手法和我一位老朋友非常相象,能告诉我你是师从哪位老师吗?”
林生腼腆地笑着:“我的古琴是在山里的时候和一位右派学的,她去世了以后我才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那时候我年纪尚小,只记得恩师每日教训‘琴声十六法,点点由心生’。”
丁一抚掌叹息:“古琴重在人心啊,人心纯了,音质也纯,人心动了,音质便浮了。”
林生的目光落在餐桌正中的花瓶上,他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