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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会者倚身圆桌旁边,周围都是“白板”,激烈的争辩和熏人的汗臭交织在一起,证明执行助理陈蕾所说“会议”
是“脑力激荡”确实不错。还有那一串串的字符、标记和线条,像是一堆古老的文字也像未来的语言,让人们看到那些原本无影无形的思想火花,表明张亚勤所说“会议是学术研究的一部分”也非虚妄之词。还有那众人口中涌出的声音,中文当中夹着的英文,穿插跳跃,似乎语言本来就应该是如此而无须分彼此。还有每一个人都在采取自己认为最舒适的方式,或站或立,或者仰面斜倚在沙发上,或者脚踏椅子屁股放在桌子上,甚至还有人干脆躺在地板上,姿态万千,有意无意间把秉性品格也显露无遗。还有争先恐后地发言,击节叫好与互争短长,让所有人的思想在众人面前碰撞,又闪耀出新的光272芒,即令是愚蠢的念头也可以化作神奇,幼稚也可以变得成熟。这又证明了张宏江的话,“现代科学研究不是坐在家里闭门造车,而是在讨论中激发出来的”。当然也还有一些质问突然蹦出,很不客气地打断别人的话头。最常听到的质问就是:“What'syourpoint?”--你的要点是什么?因为这些人全都痛恨空泛、模糊和不着边际的议论。还有一些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场面,每逢这个时候,会议主持者通常不会判断谁是谁非,不会对任何人说“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他会说:“如果你觉得你的办法好,你可以用自己的办法。”只有很少的情况下需要当机立断,这时候就可以看出,不懂研究的人是无法管理研究者的,也可以庆幸会议的主持者的确都是专家。
还有一些久拖不决乃至影响效率的情况发生,比如一个“应该赞助学校多少钱”的问题,就讨论了30分钟还不能统一。争论常常会产生最有效的办法,但也会延误时间,有如凌小宁所说:“民主的代价!没有办法。”如此等等。
若说“民主”,可能有点小题大做,但是包容不同意见的确是微软文化当中的本来之义。“在微软,我从来没273有听说哪一个人因为说话而受到惩罚。”凌小宁说。他在微软工作已经7年,是研究院中“微软资历”最长久的人。所以,当李开复发现从中国大学校园出来的年轻人很不习惯对老板当面说“不”的时候,就觉得有必要专门召开一次会议,请凌小宁为大家报告“微软文化”。这样,这一天的午餐时间就变成了凌小宁的演讲会。他站在希格玛大厦第五层的“指南厅”里,对着那些一边吃着肯德基汉堡包一边瞪大眼睛盯着他的年轻人,发表了研究院迄今为止最令人惊讶的一次演讲:你有权力说“是”或者“不”。我们中国人总是以为,我是为老板工作的,所以总是想“老板怎样想”。其实,你做事情不是为你的老板,而是为你的公司。你拥有这个项目,你就拥有权力。你应该相信,在你自己的领域里,你比老板懂得多,比开复懂得多。开复也不是万能的。我在微软做那个项目的时候,我的老板就说了很多,说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可我全部拒绝了。我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就不去做。我认为可能的事情,就一定去做。你们每个人也都是一样,你的责任就是排除一切干扰,做成你想要做的事,包括你的老板的干扰。如果他说得好,你当然可以接受,你认为他的不对,就可以不接受。
274放手让自己信任的人去干3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一,沈向洋走进李开复的办公室。今天这个“两个人的会议”,主题是讨论“纹理合成”
的研究怎样起步。李开复每周和所有研究小组经理各有一次例行会议,安排在固定的时间。这种“一对一”在研究院乃是最常使用的会议方式。按照李开复的解释,让另外的完全不相干的人坐在旁边“陪会”,是一种最大的浪费。现在他和沈向洋所要讨论的“纹理合成”,在时间表上来说,是研究院成立之后确立的第一个研究课题。
虽属重要之举,但却只同沈向洋小组有关,所以仍然采取“一对一”的方式。
谈到会议,沈向洋就会想到1995年在美国第一次参加世界图形学年会的场面。这是全世界计算机图形学的最高水平的会议,每两年一次。那时候沈向洋还是卡内基梅隆大学的一个学生,第一次来到这种高水准的场合,不免惊叹其场面的壮观:4万人参加大会,其中4000人参加图形学学术会议。毫无疑问,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规模巨大的“脑力激荡”。
他从1988年开始就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于视觉领275域。那时候,“视觉”还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沈向洋坚信这是计算机科学通向未来的一条必由之路。其逻辑很简单也很有说服力:人类接受外界信息的渠道,95%来自眼睛。他就是用这个道理,说服他的导师罗杰.瑞迪全力支持他进入这个领域。此后“视觉研究”由冷而热。无论冷热,罗杰.瑞迪都鼓励沈向洋坚持下去。
在1995年世界图形学年会上,沈向洋终于发现,世界大势正在“往图形学转”。
“视觉”与“图形学”虽有相通之处,但却是两个完全不相同的东西:“图形学”是由三维物体产生二维图像;“视觉”则是由二维图像产生三维物体。可以想像,前者较易而后者甚难。至于两者的结合,那是在以后几年。当日沈向洋在图形学大会看到名家聚集,“激动得都要晕掉了”。再把人家的“论文集”拿来细读,觉得“每篇都非常像样”。尤以其中一篇给他极大震撼。该文为当年李开复领导的苹果公司的一个研究员所写,内容是将一系列照片拼接成一幅完整图形,文后还附有中国万里长城的浩瀚图像。沈向洋细读之下,不禁暗自惊呼:“他做的是图形学的东西。我也可以做。”沈向洋正是从这里276开始,完成了日后他那一系列惊人的成就,也因此被图形学领域公认为一个“世界级”的科学家。
“那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他在多年以后谈到这一事件的时候说,“我发现他们的思想更加实际,更加直截了当。他们有工业的市场在后面推动。如果我要做出对社会有影响的事情,到哪里去做?就在这里。我觉得自己这个感觉就叫悟性。”世上所有天才都具有对于未来的感悟力,但这种感悟并非躲进小楼闭门造车,它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来源于外界某种因素的激励和碰撞。沈向洋在研究院是属于才华横溢、激情澎湃的那种人,言谈举止有些夸张浮躁之气,但却颇有感染力。这样一个人,你很难把他和勤奋联系在一起。然则他的与众不同正是在于,他把天赋和勤奋这两种素质同时发挥到极致。
他祖籍上海浦东,出生在南京,由南京工学院转到香港大学读书,又在美国留学多年。1991年进入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专业,师从罗杰.瑞迪,是沈向洋一生的重要转折。
那时候的沈向洋,就如同今天研究院里那些刚刚毕277业的中国博士,满腔热血,却不知道洒向何处。他耐下心来听课,3个月后,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在别的地方,是要你做什么,在卡内基梅隆,是你要做什么。”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正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转变,让沈向洋的精神世界豁然开朗。
他就去找罗杰.瑞迪。那是这对师生第一次见面。
“跟着你,可能是要做‘语音识别’了?”学生对教授说。他知道教授是语音识别的专家,手里还有李开复在几年前实现的重大突破,但是这毕竟不是自己感兴趣的方向。
教授听出学生话中有话,就问:“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语音’不重要?”学生说:“‘语音’当然重要,但人对外界的感知,95%是从‘视觉’来的。”“啊!这没有问题,我们就做‘视觉’好了。”教授说,“你拿一个照相机,把周围照下来,重现出来就好了。”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的情景。”沈向洋在10年以后说,“大导师就是不一样。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决定了我后来10年的研究方向。”10年后,教授已经做成院长,也还记得当日那番对话。他说:“我当时只不过相信这是一个有前途的问题,也是一个最困难的问题。所以挑出来给他做。”事实上,罗杰.瑞迪的确不是“视觉”领域的专家,但他的远见告诉他,计算机视觉的研究早晚有一天会为人类所需要。
但是,一向对悟性很自信的沈向洋,在教授的那一句话后却完全没有顿悟的感觉。“我当时对那句话根本摸不到边。”他说。
沈向洋和罗杰.瑞迪每个月只能见面一小时,其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