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是个市民,”他再次说。
“我也是个市民,”我说。“我住在涪陵这儿。我在师专教书。在这里拍摄没什么违法的。”
他又击打了相机。我往前踏了一步。
“别来烦我,”我说。“我没做错什么。走开。滚开。”
最后这个词攫住了他。他眼睛睁大了。
“你说什么?”
“我叫你滚开,”我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能就这么跑过来打人。你为什么这么粗鲁?”
我用了那个严厉的词,粗鲁,它再次攫住了他。
“你不能在这里拍摄”,他吼道。“你不是教师——你是记者。而且你不该像他那样在街上扔东西。你应该表示点尊敬,而且你不应该在这儿。”
“我在这里有两年了,”我说。“我们只是教师,而我们拍摄的原因,是我们想要记住涪陵。你不应该那么粗鲁。”
这时,有一群人聚拢在我们身边,低语着,压近过来。一个女人过来跟那男人站在一起,她开始向我大声吼叫,在空中戳着她的手指。我还在拍,但我把相机放低了。亚当急忙从街那边冲过来,试图解释我们是教师。但现在那两个男女已经怒不可遏,而群众的低语渐渐转为大声,我察觉到,我们有麻烦了。现在没人在笑了。我关了相机。人群在不断增长。
我在涪陵两年所经历的事情中,这次事件乃是我回顾最多的。免不了这样;那件事乃是我在这个城市里经历到的最糟糕的时刻,而它还在磁带上。
我不是很喜欢看那带子。每次我看的时候,我的胃就缩紧了,可以感觉到自己脉搏加速。我看着那些微笑的脸孔,他们看着亚当耍宝说笑,我告诉自己,那些人显然是快乐的。我想着我在城里度过的那些时日,所有我遇见的人,那些无事的日子。我还想到了那次刷鞋的男人骚扰我的事件,而所有人都挺身维护我。
但当我看那卷录影带时,我总是默默地把它快进,等待那个男人出现在屏幕上。他从画左进入,在亚当吸引人群后很久才出现,但跟其他人不同,这男人与他的妻子站在一边,离人群有几英尺远。他们对亚当看了有半分钟,然后,那男人回头看到了我。他穿过街,朝我走来,刻意避开镜头,然后,突然间,一片漆黑。
这就是那卷带子所显示的。最让人痛苦的,乃是它展示出了我们所犯的错误,从到一处我们不熟悉的地段吸引人群开始。它也显示出亚当不够人情味,一味挤牛奶一般挤出人们的关注来,它还显出他的不尊重,把包子扔过街来。它也显示出我太快发怒,用了激烈的字眼;从带子来看,如果我没有侮辱他的话,他也许不会再去理会我。
但在同时,那录影带也遗漏了太多,也许那才是最让人不快的部分。所有的背景都不在那上面——没有一处显示出了我们是怎样应对这么大的人群,在过去,我们对此是过度自信了,也没有什么在解释道,自信与无拘无束乃是应付涪陵生活的最佳方式。最糟糕的反应,乃是去害怕群众,或者希望他们不要出现;你必须得接受你是异常事物,而人们就会围过来看你,听你说话。如果你让那个来烦扰你,你就会受罪,就好象你为噪音与空气污染担忧一样。
关键之处,总在你得避免太拿自己当回事儿。要想成功,你得笑话自己,说些“我们洋鬼子”,然后你去模仿当地方言,搞搞笑。如果你觉得有需要去耍宝,就得耍宝。这就像亚当过去进城练习中文前老说的:“好了,现在开始去扮两个小时的小丑啦。”
这带子也没有提到一个拿着录影机的外国人在中国所承受的包袱。在1972年,当时在这个国家里几乎没有外国人,周恩来邀请了意大利电影人安东尼奥尼来拍一部关于中国的纪录片。这次邀请很有争议;毛的夫人江青,以及政府内的其他保守人士反对这次邀请,但周相信一个西方人可以拍一部吸引外面世界的中国片子。安东尼奥尼对中国政府的态度是同情的,但他最后的作品,激怒了中国官员,他们指责说他刻意把中国拍得很穷。最著名的一例是,江青指出,他拍南京大桥的一段,在前景处有一条工人的晾衣绳。
那就是中国人对一个外国人的看法——只有一个外国人,才会造访一处现代化的大桥,却拍下晾衣绳的画面,故意让这个国家看起来很穷。虽然老安极力否认他的目的是要批评中国,一次1974年的政治宣传聚焦在这次事件上,把它变为一次教科书般的范例——外国人如何来到中国,寻找负面的信息。我在四川与西安都碰到了熟悉该事件的老人,其结果是我学会了在涪陵小心使用我的相机。不止一次有人指责说我想要展示当地生活的阴暗面。
但在我们摄影时,我们过去的经验都未能防止亚当与我犯错。相机让我们很尴尬地看清了自己犯的错误,但它没有展示出那个男人跟我发生冲突前的所有事情,而它也没有显示出我关掉它后所发生的事。也许让我最困扰的就是,我看了它超过十多遍,而我却没法说出人群是从何时转向敌对我们。我总是为这难以捕捉而肯定的转变着迷,那白驹过隙的瞬间,涪陵的群众转为了暴民,但它始终成迷。即便相机也没有捕捉到。
暴民人数在增长。我关掉了相机。亚当和我站在一起,我们两人同时在解释。那男人与他妻子依然是暴民的核心,我能听到那男人一遍遍说我们是记者,说我们不尊重他们的城市。但现在不止他一个人在说话了。其他人往前挤过来,愤怒地大吼,挥舞着手势,很难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暴民们的音量在上升,转为了轰鸣。
我的愤怒在转为害怕,现在亚当跟我尝试想要和解,道着歉,解释说我们是教师,不想造成什么损害。但现在解释太迟了;没有在听,而过路人加入进来要看看发生了什么。有人在撞着我的后背。我把两手护着相机,抱在身前。更多人吼叫着,他们的脸因愤怒而凶恶起来。
“我们得逃出这儿,”我对亚当说。我开始离开,低着头,小心抱着相机,但没有人稍微移动一下。那男人的妻子就正对着我。我感到有人来拽我的胳膊。
“我们要走了,”我用中文说。那女人没有回答。她没有动,脸上挂了个可怕的微笑——结合了愤怒与快意,她看着我们罪有应得。
“上帝,”我说。“他们不让我们走。”
“跟着我,”亚当说。他带着相机的盒子,一个巨大的金属盒子,现在他把它抱在身前。许多人抓向他,但他甩脱了,继续往前走,他的个头与盒子的块头把人群往边上推开。有人抓着我的胳膊。我护着相机,紧紧跟在亚当背后。我感觉小腿上给人踢了一脚,然后我大腿上又中一招。我们现在摆脱了暴民,开始跑起来,我快速回头看看是谁踢了我。然而我所能见得是一群模糊的脸孔。我们匆匆跑下街去。我没再回头。
这次事件并没导致什么后果。有人打电话给学校,通告了这次冲突,而学校外办给和平队打了电话。外办没说亚当与我是否做错;他们只是问了相机是否完好,而和平队说没问题。在医疗官员离开前,我们告知了她发生的事儿。
亚当与我跟诺林,桑尼讲了这事,但我们没有告诉其他在涪陵的人。我们一起看了许多遍带子。几乎所有的段落都包含了令人愉快的日常生活场面——江流与乡村;我们的学生与我们的朋友——但主要的,我们看的是人群的那一部分。好像我们想从中找到些领悟,从这次经验中,找到些什么来解释那不愉快,但那里没有简洁的揭示。它所展示的,只是直白的,关于涪陵生活的无用的真相:在两年后,我们依然是外国人,即在我们的行为方式中,也在人们看我们的方式中。
现在,我们没什么可做的,而我们只能尽可能恢复过来。幸运的是我们几天后就要离开了,因为在成都有些行政方面的问题要处理,而在回到涪陵后,我尝试不去太多回想那件事。在某些方面,回避那段记忆,不似我想的那么困难,因为在江城这儿,已经有太多像这样的事情了。你知道它们在那儿,但你尝试不去想得太多。
晚上时我依然进城,就如我平常所作。当人们靠近我时,我仍然感到舒服,而人们待我依然友善。没发生什么变化。察觉到在某些方面人们总是那么不变,既让人欣慰,又让人气馁。
六月是忙碌的一月,而我想要早点跟人打招呼告别,这样到后来不会太匆忙。
钱曼丽和王东梅是当地中国银行的两个年轻女子,她们两人给了我们很多帮助,是以一个周五晚上,亚当和我请她们出来吃火锅。这是我在涪陵生活的两年里,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