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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的活人,我有太多的话要对他们说,甚至包括想诉说内心的伤感。这念头刚一冒出来,一种强烈的英雄意识突然从心里涌起,不能这样,砍头不过碗大个疤,何况现在离砍头还远得很,搞得那么伤感干什么?
起身正要迎上去,当兵的把我拦住了并警告说不能过去,你们不能坐在一起。不然;就停止接见。
我一怔,朝当兵的看了一眼,我眼神在问他:连手都不让我们握?又朝他们三个人看了看,他们也同样一愣,犹豫了一下后,没有继续往前走,在已安排好了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同学们都好吧?”当兵的意外规定搅乱了我准备好了的话,为平复心绪,我想笑着把这句话说出来,话是说出来了,但笑不出来。
“我们都好,学校一切都正常,你不用担心。你还好吧?”舒国良极力控制自己的语调。
“我还好。”
“全校师生都非常关心你,正在和有关方面交涉,这点你要放心。”司子林第一句话就说到了我最关心的事。
这方面我一点都不担心。我说不担心这是真的,我心里很关心也是真的。
“今天学校来了很多人,但警司只准三个人进来,我们三人是代表全校师生来看你的。”燕妮丹的话音里已带有哭声。她一开口,气氛不仅更加凝重,而且也有了某种伤感。
“车上我都看见了,谢谢大家。”
“现在已开始复课闹革命,但因你的事有些影响,可能还会影响下去。”舒国良在告诉我他们正在为这事奔忙,并且要坚持下去。
“我们到你家里去了好几次,你爸爸、妈妈、姐姐和姐夫也经常到学校来,我要他们放心,问题会很快解决的。你家里面我们会经常去的。”燕妮丹红着眼圈说。
“傅强的舅舅是造反派,工人战斗队的。他的态度非常好,说我们的行动能够理解,他在帮我们做傅强妈妈的工作。”司子林说。“你们的工作做得这么细,真不知道怎么样感谢你们。”我说。
“你不要这样说,一想到你在里面关着,我们就坐不住,总要想方设法为你做点什么才心安一点。”燕妮丹一边说一边流着眼泪,她的话深深地感动着我。
两个当兵的坐在旁边,就像两个大灯泡在旁边照着,让我们倍感压抑和拘束,路上准备好的一肚子的话此时不知跑到了哪里,大家说话开始字斟句酌,不时出现短暂的沉默。
我们彼此都用关切的眼光注视着对方,希望从对方的眼神和表情里读出更多的东西来。我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会见怎么像阴阳两界的对话?虽然说的是同一个话题,但都知道对方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他们在努力把我拉回到他们那个世界去,但在潜意识里,大家都清楚现在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在他们的努力下,这分隔阴阳两界的高墙被打开了一个只能开启三十分钟的小窗,我们有了一个能彼此探视和安慰的机会,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极其短暂的一瞬,这小窗很快就会关上,并且由于幻想这个小窗还会再次打开,因此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大家极力压抑和控制自己的情感。怎么会在短短的十五天里我的意识和感觉就发生了这样巨大的变化?虽然心里一直不服,在诉说、在申辩、甚至在抗争,但在不知不觉中对自己的处境却是认同的,自己就应该在那个阴冷、潮湿、一举一动都要受到监督和控制、并随时可能受到惩罚的世界呆着。这是人的理智在现实面前无可奈何的屈服,还是人性的弱点在异常环境中的暴露?或者是自己在“人命关天”这古训面前的认错,认为自己就是应该受到这种惩罚?
“好了吧?时间到了。”当兵的似乎在跟我们商量,他这话还有点人情味,没有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来分开我们。
这最后的一刻到了,虽不是死别,却是实实在在的生离,我们就要回到各自的世界里。什么样的理智闸门在这时都不管用了,压抑得太久的那种难以言状的战友情和同窗谊一下子从心底里迸发出来,不管旁边有什么人,不管他们订了什么清规戒律,这些都顾不上了,我们四个人一下抱在了一起。燕妮丹首先哭出了声,舒国良,司子林也抽泣起来,我实在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我们头挨着头紧紧拥在一起,久久不愿松开。我弄不清是谁的泪水流到了自己嘴里,苦苦的涩涩的泪水从嘴里又一直流到心里。
当兵的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我们,不催也不劝。
“你在里面要保重,需要什么就写信出来”。燕妮丹一边哭一边对我说,在难过得几乎不能自持的情形下,她仍然那么细心。这是只有一个女人才会有的关切和担心。
“我们会时刻都关心着你的。”舒国良的眼泪不住的往外流。这个家中的老么,在全家的关心和呵护中长大,现在这关心二字从他口中出来,可以想象这十五天对他认识这世界在深度上的催化。
“保重,保重。”司子林说这话时泣不成声。
“屈慧君现在怎样?”鬼使神差的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话出口后心里我骂了自己一句混账,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问这样一句话?!在察觉自己鲁莽的同时我也此时才知道心中是非常希望这三个代表中能有她的,能有那个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我放在心里的那个穿着粉红色上衣、扎着两条小辫的女孩。半个月前在×学院的那尊哀怨无助的雕像一直还立在我心头。她现在怎么样了?她承受得了吗?这是我最想知道的。在即将和同学分手的一刻,这潜意识里强烈的愿望不管不顾地自己冲了出来,这大概是我知道她的性格和这情感本身的特性决定了她不可能主动来向我诉说什么而出现的冲动。
这是我心中的秘密,他们三人仅只是有一点感觉,他们不知道这个秘密在我心中已经珍藏了多久,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在我心中是多么强烈。如果他们知道那天晚上在×学院我和她在漫步中的长谈,或许这三个代表中会有她,至少他们会主动讲起她的情况。但这只是我们俩人间的秘密,怎么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呢?
“她还好。现在她每天都在班上和同学们一起参加活动。”在有那么一点意外之后,司子林告诉我。
我不再说什么。这话一经出口,我就没有了再说点什么的冲动和欲望。燕妮丹又开始了哭泣,依依不舍的手无奈地松开了,他们三人流着眼泪离开了这临时的会见室,这扇窗户无情地关上了,我一个人留在了这冷寂孤独的世界里。
晚上,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下午接见的情景一幕一幕地重现在眼前,盼了多少天的和同学见面的愿望是实现了,可得到的不是满足而是失落和伤感。尤其是我最后那句话让我一再骂自己愚蠢,可这愚蠢似乎又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我不后悔自己的愚蠢,它让我在最后一刻终于说出了我想要说的话,在最后一刻我最想说的不是展示自己胸襟和操守的豪言壮语,而是唯一没有表达出的对她的思念和担心。如果没有这愚蠢就一定就会有遗憾,如果愚蠢和遗憾必须二选一的话,我只可能选择愚蠢,愚蠢很快就会过去,而遗憾却可能会伴随终生。
这像不像个造反派头头?像不像个革命小将?他们三个人会怎么看怎么想?自己是不是太有点儿女情长了?我在反省自己,想起何儒非曾经对我的批评,看来这批评还是有道理的,不能再这样了,到此为止,我对自己说。
过了三天,1968年的元月2号下午,看守送进来一抱学习资料和生活用品,我一看纸条上写着:李乾,给你送来一些学习和生活用品,肥皂是从你家里拿来的,写个回条出来,紧握你的手。同志和战友,燕妮丹。
学习资料中有两报一刊的元旦社论,其中有整党建党的内容。我一下兴奋起来:我要提出入党申请。这第一份入党申请书该怎么写?我想好框架和主要内容后,就开晚饭了。
晚饭后,不知为什么老是想到燕妮丹的那张小条,她为什么要特地提到那块肥皂呢?是不是有特殊的含义在里面?我拿起肥皂反复琢磨。那是两块连在一起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洗衣皂,我突发灵感:掰开看看是不是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一掰开果然有一个卷得很小的纸团,我急不可耐地打开,再熟悉不过的娟秀中显着骨力的字迹出现在眼前:
“李乾:你好。
在这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我站在高高的狱墙外面举起酒杯向你祝福,祝愿在新的一年里,你更勇敢、更成熟、更坚强。喝下这杯苦涩的酒吧,愿文化大革命的烈火把你百炼成钢。
眼前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