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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在心里,其实是蹲着。
不怕老婆训练 小学一年级,我们最爱玩的是“哈痒”。
每个小孩都怕哈痒,于是这个哈那个,别人又来哈这个,又躲、又笑、又叫,闹成一团。
有一次,老妈到学校来,看见我们玩哈痒,她居然吓了一跳,好像那是天大的危险事。
“在走廊、楼梯上哈痒,太危险!”老妈说,“一不小心,就能从楼上滚下来。”
她没有禁止我哈,知道禁也没用。
她用了个绝招。
叫我站着,不准动,由她来哈痒,全身都哈,连脚底也不放过。
起初,我简直笑死了,一笑就挨骂。
每天锻炼下来,我居然不怕了。
“告诉你,怕痒的男生,将来会怕老婆!”老妈赞赏地对我说,“你将来不怕老婆了!”
六岁,我已经自诩:“将来做个不怕老婆的男人。”而教我不怕老婆的,竟是做我老爸老婆的老妈。
六岁,我真开始喜欢女生,我发现了一个“她”———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
我管她叫“我的伊莉莎白·泰勒”。
我常站在桌子上,高喊着:“我的伊莉莎白·泰勒,我为你而死!”然后,从上面跳下来。
六岁的爱情与权力(2)
有一天,我叫“她”哈我痒: “你来哈哈看!我不怕痒!哪里都不怕!我将来不怕老婆!”
她哼了一声,掉头走开。
六岁,我开始怀疑:“不怕痒的男人,是不是真能不怕老婆?”
告别了!我的死党和爱人 在“光复国小”,我才读了一年多。老爸常说,这一年多的课程,使我奠定了后来学中文的基础。
“如果你没进过国内的小学,今天的中文不可能学得好。”老爸说,“大家一起学,那是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不孤立,觉得学习是一种责任。”
虽然出国的一两个月前,奶奶和老妈已经不断对我说要准备出国的事。
却直到最后两天,我才有真要出国的感觉,那是从老师和我死党的眼睛里看到的。
“你要去多久?”
“你会不会写信给我们?”
我的死党问我。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降旗时,旗缓缓下降,天边有个红红的大太阳。
我的奶奶仍然在校门附近纪念馆的同一棵树下,等我。
我们一起,再一次经过学校大门回家。
我觉得好遗憾——— 死党不能跟我一起去美国。
伊莉莎白·泰勒没有哈我痒。
我没能升上六年级,尝尝另一种“权力的滋味”。
离别,很轻也很重!
· 小孩子没有发言权,大人的命运就是孩子的命运,只有跟着大人走。
· 小孩的离别就是这么简单,他没有权利带任何东西,因为他自己就是被带的东西。
美国不大嘛! 只有小小一块! 虽然家人总是对我说,要带我去美国,甚至大楼的管理员都跟我道别,但是直到老妈在机场抱着外公、外婆哭,我才真正确定自己是要远行了。
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到今天,我都记得临走时,蹲在地上玩机器人,老妈从身后叫我:“走了!记着拿你的小包包!”
我便转身,提起包包,追出门去。
走,就是这么简单! 但是从心里接受“离开自己生长八年的土地,去另一个国家,说外国人的话,读外国人的学校,交外国人的朋友”,却是多么困难! 小孩子没有发言权,大人的命运就是孩子的命运,只有跟着大人走。
奶奶有发言权,但她不发言,她的儿子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在飞机上,我哭着喊:“忘了带会打转的机器人!”
“就算没忘,行李也装不下!”老妈说。
“爸爸寄来的古董玩具(老爸在美国跳蚤市场买的)也忘了带!”
“美国多的是!”老妈说。
“我的枕头忘了带(那是我每天都要摸着尖尖、闻上面熟悉的味道,才能睡着的)!”
“臭死了!早该扔了!”老妈说。
“还有爸爸刚寄来的跳豆(那种因为里面有虫而会不断自己跳动的豆子),还在跳呢!”
“马上就不跳了!老妈说,“叫你爸爸再给你买!”
小孩的离别就是这么简单,他没有权利带任何东西,因为他自己就是被带的东西。
⊙ 老爸站在出口等我们。
没有鲜花,没有拥抱,更没有亲吻。他是一个不在外面表达情感的人。
只是,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来问我: “你是不是脚扭了?为什么走路一瘸一瘸的?”
我惶惑地摇摇头。
他一边走,一边用奇怪的眼光看我,最后得到了结论: “这小鬼,平常一定总是被大人牵着手走,所以两条腿变得轻重不一样。以后能不牵就不牵,让他自己走路!”
我知道———日子又难过了!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奔驰。老爸一边指点大家看窗外的景色,一边说他跑了多少地方,才买来一架钢琴。
他的脸上显出十分得意的颜色。
三年前,他提了两个装满笔墨纸砚和画轴的箱子出门,在他二十九岁生日的前五天,抵达大雪纷飞的维吉尼亚。
他的薪水不高,但是经常开画展。展览、演讲、示范挥毫、向洋人介绍中国文化,就是他来美国的工作。
他箱子里的画少了,换成我们的“家”。
你的家,我的家! 车子在一长排红砖的房子前停下,我们是其中一户。
房前有个小院子,正开着紫色的鸢尾兰。
老爸把大家的行李抬进房间,便将我带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盒牛奶给我: “多喝牛奶!喝得多,长得大!将来不被洋人欺侮!”
他又带我去看钢琴,并走到地下室。地下室有一个酒吧台和许多五彩的灯光,都是上一任屋主留下的。
“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老爸得意地问。
“你的家比我的家大!”我说。
当天夜里,躺在新枕头上。虽然窗外比我在忠孝东路的家不知安静了多少倍,却翻来翻去睡不着。
妈妈进来看我。抱着她,我哭了: “我想回家!”
妈妈也掉下了眼泪……
我的初恋(1)
上学第一天的笔记,有写没有懂!
· 小学二年级,我居然证实:爱情,是艺术创作最大的原动力!
· 我没有玫瑰花可以向她示好,但我很会折纸,每天都折几只鹤和船送给她。看她抽屉里有我的一大堆折纸,是我最大的快乐。
第一天从学校回来,老爸站在家门口等我。
“学校什么样子?”他问。
“绿色的!”
“我问你学校什么样子,不是问你颜色!”老爸瞪着我。
我没出声,低着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滴下来。在学校一整天,我都是这样低着头,盯着地上看,我只记得绿色———学校的绿色地毯。
到美国的第二天,老爸就带我走到路口,指着不远处一个尖顶的教堂说: “过两个礼拜,送你进那学校。”
我只看到教堂和它前面的停车场,没见到学校,心想:“原来美国人上教堂,就是上学。
”直到上学的前一天,老妈带我去注册,绕过教堂,经过一大片红砖墙,看到一扇小门,上面挂了一个白色的十字架,下面写着一行小字———圣家(Holy Family)。几个穿蓝色宽条纹制服的小孩,主动跟老妈打招呼,我才知道原来学校躲在教堂后面。
老爸决定送我上天主教私立小学,大概因为听说去公立小学的东方孩子,常因为种族歧视而挨揍。
这里的同学果然很友善,他们排成一行,跟我握手。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同学问。
我怔了一下,不懂他说的话,四周所有的同学居然一齐大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惊慌得愈不知所措了,终于想起自己会的一句,低着头,小声说: “我不知道!”
一下子,全安静了。接着整个教室笑成一团。老师赶忙挥手,把笑声压下去。
“他叫‘轩刘(Shiuan Liu)’。”老师拿着资料卡,念出我的名字。她的发音很怪,读成了“尚卢”。
从此,我就变成了“尚卢”。
其实没来美国之前,我已经会了英文的大小写,也学了几句基本的会话。
但是那天,我为什么连最简单的一句,也没听懂呢? 我发觉,跟老爸、老妈学的英语好像不管用,因为美国孩子都不那么说。即使说,也不是那个调调。学英语,由过去最没道理的事,从上学的第一天,变成我心里最重要的事。
我知道:如果我不学,我会孤独。
如果我不学,我会被欺负。
如果我不学,就像上学的第一天,即使别人不侮辱我,我也会有被侮辱的感觉。
这就是,为什么每个半句英语不通的孩子,到美国没多久,英语都能讲得呱呱叫的原因。
把你丢进去,让你浮浮沉沉、自生自灭,若你不想淹死,自然就会了。
而且,父母的教育水准愈差,他们孩子的英语可能说得愈“道地”,说得没一点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