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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供职于路透社的媒体专栏作家杰克·谢弗(Jack Shafer)认为的那样,美国人最近的这种观点表明,这是“媒体丧失自我而对国家机器投怀送抱,着实可悲”,同时“对历史缺乏认知,令人心痛”。自从美国建国以来,最重要的最佳新闻报道通常是极富改革精神的新闻工作者所做出的,他们身上有着力主与不公正现象进行斗争的献身精神。体制内记者不带观点、毫无色彩和灵魂的工作模式已经极大影响到了新闻工作最重要的属性,导致了机构媒体的尸位素餐:这不会对任何权威构成威胁,而且还正是此举的初衷所在。
要求记者进行“客观报道”这种观点的逻辑错误显而易见,而那些声称自己笃信这条规则的人却几乎从来不按照这条规矩行事。。体制内记者就各类具有争议性的话题不断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他们的职业身份却从未遭到过质疑。但如果他们所给出的见解是经过华盛顿官方认可的话,就会被视为合法合理。
就国安局监控所引发的争论来看,哥伦比亚广播公司《面对国家》(Face the Nation)节目主持人鲍勃·希弗谴责斯诺登的做法,并为国安局的监控行为进行辩解。《纽约客》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法律记者杰弗里·图宾也是持如此观点。报道过伊拉克战争的《纽约时报》记者约翰·伯恩斯事后承认自己支持美军入侵伊拉克,甚至将美军称作是“我的解放大军”和“救死扶伤的天使”。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克里斯蒂安· 阿曼坡(Christiane Amanpour)在2013年的整个夏天都在鼓动美军向叙利亚动武。可是鉴于对“客观性”的尊重,这些立场观点并未让他遭到沦为“激进分子”的下场,因为实际上并无明令禁止记者不得有自己的见解。
正如反对情报泄露的所谓规则一样,所谓“客观性原则”其实也根本就无从谈起,不过是为了维护占主导地位的政治阶层的利益而巧立的名目罢了。因此,“国安局的监控是合法且必要的”、“伊拉克战争也是正义之举”、“美国理应入侵伊拉克”这些都是可接受的媒体记者观点,他们一直以来也都是在如此这般“各抒己见”的。
所谓“客观性”不过是在反映偏见,是为了维护华盛顿根深蒂固的利益而服务。只有这些观点与华盛顿正统观念可接受的范围有出入时,才会被视作存在问题。
媒体对斯诺登所表现出的敌意并不难解释,而对将此事见诸报端的记者,也就是我所表现出的敌对情绪,则或许内涵更为丰富:部分是出于竞争性的考虑,部分是多年来我对美国媒体明星所作的专业批评引发的后果,其中包括反体制报道所引发的愤怒和耻辱感——这种报道揭露了许许多多华盛顿羽翼下的主流媒体记者的真正角色:充当政府的传话筒和扩音器。
不过显然,这种敌对情绪的最重要原因是,主流媒体人士接受了为政权作为忠实代言人的游戏规则,特别是当涉及国家安全问题时更是如此。接下来他们就会效仿政界官员的做法,若有人对华盛顿权力中心提出挑战或是进行破坏,就会遭到鄙弃。
以往传统意义上的记者都的确是局外人士。很多进入了这一行当的从业人士更倾向于反对权威,而非趋炎附势,这不仅是从意识形态角度出发,更是从人格品行而言。选择媒体记者作为职业,基本上就相对于确保了自己局外人的身份:媒体行业是清水衙门,没有什么制度上的声誉,通常都是默默无闻。
可是现在形势发生了改变。随着世界上最大的公司企业将媒体公司纳入麾下,大多数媒体明星都收入不菲,与企业中其他身担要职的人士不相上下。他们并非是在兜售银行服务或金融工具,而是在代表企业,向公众售卖媒体产品。他们的职业生涯在如此环境氛围中,也要取决于获取成功的同样指标: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取悦上司,以及能够为公司创造多少利益。
在这样的大型企业架构中飞黄腾达的人士,对机构权力更多的是以取悦的方式对待,而不是企图将其颠覆。在企业媒体中大获成功的人士更适于顺应权威。他们长袖善舞,与制度权威保持高度一致,擅长为之服务,而不是与之抗争。
这方面的证据不胜枚举。我们都了解《纽约时报》愿意代表白宫对吉姆·瑞森于2004年打算报道国安局非法监听项目的新闻予以压制,该报公众版编辑当时就报方的压制给出的借口是“证据远远不足”。《洛杉矶时报》也有过类似情况,编辑丁·班奎特(Dean Baquet)曾毙掉手下记者的一篇文章,该文揭露了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和国安局秘密勾结,消息来源是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工程师马克·克雷恩(Mark Klein)所告发的内容。他拿出大量文件,其中显示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在旧金山分部修建了秘密房间,以便国安局安装分流器,从电信客户导出电话和互联网数据存入安全机构的数据库。
如克雷恩所言,文件显示国安局“详细查阅了数以百万计的无辜美国人的个人生活”。可是班奎特阻止了这一报道的发表。克雷恩于2007年对美国广播公司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称班奎特“在时任美国国家情报局长约翰·内格罗蓬特(John Negroponte)和国安局时任局长迈克尔·海登上将的要求下”做出了这一决定。不久之后,班奎特就成为《纽约时报》的华盛顿分部主编,后来又被提升为该报的总编。
那么《纽约时报》愿意俯首帖耳为政府效力也就不足为奇了。该报公众版编辑玛格丽特·苏利文指出,如果编辑想要了解为何美国士兵切尔西·曼宁和爱德华·斯诺登这类国家安全重磅爆料的线人会感到,他们对向《纽约时报》提供信息缺乏安全感而无意为之,那么报方应该扪心自问。《纽约时报》的确曾与维基解密合作,刊登了大量文件,但时隔不久,前主编比尔·凯勒费尽心思疏远了报纸与其合作人之间的关系:与奥巴马政府对维基解密的怒不可遏形成鲜明对比,他领导下的《纽约时报》以其“负责任”的报道得到政府的欣赏。
凯勒也曾在其他场合中表现出其对该报与华盛顿的关系洋洋得意。在2010年他做客英国广播公司的一档节目中,谈及了涉及维基解密泄露美国外交电报的相关话题,凯勒解释称《纽约时报》在发表什么内容以及是否可以发表的问题上,都是听从美国政府的指示而行事。英国广播公司的节目主持人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会事先前往政府进行请示:‘这个该不该发表,还有那个该怎么处理’,然后你会得到批复,是这样吗?”节目的另一位嘉宾是前英国外交官卡恩·罗斯(Carne Ross),他称凯勒的说法令他觉得爆料人根本不该将这类电报交给《纽约时报》。“《纽约时报》会将这些内容向美国政府汇报,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但是媒体与华盛顿之间的如此精诚合作绝非偶然。这些完全是例行做法,例如在与国外敌对势力意见相左时,记者需要了解美国官方立场,并会依据政府所确定的最能体现“美国利益”的方式制定编辑意见。布什政府的司法部律师杰克·戈德史密斯(Jack Goldsmith)曾大肆鼓吹他所谓的“未受到充分赏识的现象:美国媒体的爱国主义行为”,指的就是美国国内媒体对政府工作所表现出的忠心耿耿。他援引布什政府中情局和国安局局长迈克尔·海登的说法,他认为美国媒体表现出了“一种非常配合的工作态度”,接着补充道,而若要国外媒体也做到这一点“则相当困难”。
政府对主流媒体的认同通过不同方式得以加强,社会经济学上的因素便是其一。美国许多著名记者现在的身家都超过了百万美元。他们与政要和金融界的精英都是邻里,显然要为之效力。他们共同出席盛大集会,有着相同的朋友圈和同事圈,子女也都就读于同一所精英私立学校。这就是媒体记者可以与政府官员间无缝对接交换身份的原因之一。旋转门可以将媒体人物送上华盛顿高层职位的通道,而政府官员也常常会在离任后,拿到一份就职于媒体且待遇颇丰的合同。《时代》杂志的记者杰伊·卡尼(Jay Carney)和总编理查德·斯坦格尔(Richard Stengel)现在就职于政府,而奥巴马的高级顾问大卫·艾索洛(David Axelrod)和白宫新闻发言人罗伯特·吉布斯(Robert Gibbs)现在成为微软全国广播公司的时事评论员。这些都属于跨界发展,但绝非是简单的跳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