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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三拿起桌上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他小麦色的脸颊已经布满红晕,但两只眼睛却分外清明,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咚!”,他放下酒杯,口齿不清地说:“算了,算了,我有公务在身,不想节外生枝……”
“怎么能算了!”吕县令义愤填膺地狠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指着林捕头说:“去,你现在就去把何家那些人全都抓回来……”
“吕大人。”谢三抓着吕县令的手臂,使劲把他按回椅子上,摇头道:“何家与姑爷怎么都算表亲,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再说,若是大人真把她们抓回来,待到姑爷上门说情的时候,岂不是让大人为难?”
“什么表亲,何家不过是破落户,就算是林家,也早就与何家没有往来了,沈大爷怎么会替他们说情。”吕县令不屑地嗤笑,鄙夷地说:“现在全蓟州的人都知道,何大小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大人!”林捕头急忙打断了他。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用这么刻薄的话非议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是一方县令应该做的。
谢三“嘿嘿”一笑,不着痕迹地瞥了林捕头一眼,含含糊糊说:“算了算了,我不过区区一个捕头,何家大小姐可是书香世家的大小姐,有勇有谋,被她羞辱一两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饶是吕县令喝醉了,也听出谢三说的是反话。他抓着谢三的手腕,斩钉截铁地说:“决不能算了,她们诬告朝廷命官,这可是重罪!林捕头,你把镣铐脚链带齐全,这就把他们一家全都锁上公堂,本官要连夜审理此案,必然还谢捕头一个公道!”
谢三听到这话,微微一怔,又马上笑道:“既然吕大人一定要替在下讨回公道,在下却之不恭。不过,眼下你我都喝了酒,若是上了公堂,未免有失体统。我看,不如这样吧,等天亮之后,让林捕头借几个兄弟给我,我亲自上门抓人,再由吕大人秉公审理。到时他们一定能感受到大人的官威,以后再不敢诬陷他人,也让何大小姐明白,世上的事,并非事事都能如她的意,有时害人反会累己。”
谢三话音未落,只听“咚”一声,吕大人已经醉倒在桌子上。林捕头急忙扶起上司,又命丫鬟带谢三回房歇息。
谢三在衙门的客房喝了解酒茶,舒舒服服洗了一个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由自主想到何欢大叫“救命”前的那一抹笑,仿佛他就是被她捏在手中的玩物。他多次救她性命,她却一而再,再而三陷害他,这一次,他一定要让她好好长个教训。
谢三暗下决心的当口,何欢坐在西跨院的窗前,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她拢了拢领口,微微皱眉。
今天一整天,她的心中总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明明她已经确认过,儿子、母亲和弟弟都很安全。她抬头仰望星空,情不自禁想起沈经纶。沈家有一座观星楼,是沈经纶回蓟州后新建的。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经常与她对坐高台。她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看星星。现在,满天的繁星仿佛都是她的思念。她思念他,更想念他们的儿子。还要多久,她才能把儿子抱在怀中,看着他一天天长大?
“小姐!”张伯嘶哑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何欢穿上外褂,疾步打开院门,问道:“怎么样?”
“小姐,小的再三打听,大牢里根本没有谢三这个人,也不见他离开衙门。”
听到这话,何欢并不觉得惊讶,心中的忧虑又重了几分。林捕头正直又尽忠职守,可县令吕大人呢?用沈经纶的形容,他空有抱负,却无才干,偏偏又不甘心安于现状,想要逢迎拍马又不得其法。这种人一旦得了机会,一定会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何欢尚不及想出对策,白芍气喘吁吁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姐,奴婢刚刚去大门口,想瞧瞧衙门的捕快还在不在,不小心听到街上的人说,沈家正四处请大夫,几乎把城里的大夫全请去了……”
“怎么回事!”何欢立马急了。沈经纶一向不爱招摇,而且沈家有自己惯用的一两个大夫。看白芍只顾着喘气,她怒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小姐,奴婢听说,是沈家小少爷病了,说是熬不过今晚。”
正文 第30章 雨中
何欢听到儿子重病的消息,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懵了,脑子“嗡嗡”直响,眼前一片漆黑。
“我要去沈家!”
何欢声音干涩,整颗心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话音未落已经大步跨出院门。可她才走两步,就觉得双腿发软,倚靠着廊柱才能勉强站稳身体。
“小姐,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奴婢。”白芍的眼眶红了,急忙伸手去扶何欢。
此时此刻的何欢压根听不到白芍的呼唤,她只觉得手脚冰冷,脑海里仅剩一个念头,她的儿子不能死,她正努力回到他身边,她要伴着他长大。
白芍眼见主子活像失了魂魄一般,双目无神,嘴唇发白,慌乱中只能扯着嗓子大叫:“小姐,您怎么了?快来人啊……”
张伯是男人,年纪又大了,不敢上前,在边上六神无主地问:“小姐是不是中邪了,要不要请大夫?”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曹氏和陶氏先后来到西跨院门口。白芍再也忍不住眼泪,哭着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告诉小姐,沈家小少爷病了,小姐就这样了。”
何欢终于被“沈家小少爷”几个字唤醒,眼睛慢慢有了焦距。曹氏上前一步,欲扶着何欢返回西跨院,嘴里吩咐:“先送她回房再说。”
陶氏急忙在一旁附和。
突然间,何欢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曹氏和白芍,嘴里喃喃:“我要去沈家。”她后退几步拉开自己与众人的距离,用颤抖的手捋了捋长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就去沈家”
陶氏抿嘴不语,暗皱眉头。曹氏不赞同地说:“就算你想在沈经纶面前博好感,也得看看时辰。这会儿都已经宵禁了。再说大半夜的,难道你想走着去沈家?”
何欢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转身就往外走。曹氏上前两步挡住她的去路,嘴里劝道:“大小姐,你明早再去也不迟。沈经纶这会儿还在青松观,最早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让开!”何欢命令。
曹氏被她的表情吓到了,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何欢的目光扫过曹氏,落在陶氏的脸上。沉默片刻,她一字一句说:“我是林曦言,不是何欢……”
“欢丫头,你是不是疯了!”陶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伸手去拉何欢。
何欢重重甩开陶氏的手,一把推开曹氏,转身就往外跑。陶氏措不及防,一下子摔倒在地。曹氏打了一个趔趄,弯腰去扶陶氏。待她们抬头朝大门看去,就见白芍一路小跑追出二门,哪里还有何欢的影子。
“她不会真的疯了吧?”陶氏心中暗急。
“会不会是中邪?”曹氏说话间,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沿着回廊往大门跑去。“靖儿,你去哪里?”她追了上去。
何靖一边跑,一边说:“我去找大姐,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
“站住!”曹氏大喝,“大半夜的,你出去遇到危险怎么办!”
一听这话,何靖跑得更快了,压根不回头。可他到底只是孩子,才跑出何家大门,就被曹氏拽住了。眼见何靖急得眼泪汪汪,曹氏妥协了,把他交给陶氏后,自己去追何欢。
何欢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沈家见儿子。夜风在她耳边呼呼而过,她浑然未觉。白芍追赶着她的脚步,不断呼唤:“小姐,您等等我。”何欢置若罔闻。
这一刻,就算是沈经纶,对何欢而言也已经不重要了。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她首先是沈念曦的母亲,其次才是沈经纶的妻子。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在她心中,那个只与她见过一次面的小生命比一切都重要。她清楚地记得他的每一次胎动。曾经,她习惯每天与他说话。她与他早就心灵相通,所以她才会一整天心神不宁。
何欢跑着跑着,眼泪慢慢滑下眼角。她伸手拭去泪水,继续往前跑。就算她已经筋疲力竭,就算漆黑一片的街道在她眼前摇晃,她也没有放慢脚步。
恍惚间,她想起了十年前,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她与母亲正殷殷期盼父亲能回家与他们一起过年,结果等来的却是噩耗。报信的人说,林何两家的船队遭遇海盗伏击,她的父亲被海盗一箭射入胸口,跌入茫茫大海。
听到那个消息,她的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