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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治疗的想法,也是想反一下传统,但我心里清楚,传统是万万反不得的,一个人反,十个、百个,甚至千个人都会来护卫,结果就是,由于你的反抗,传统愈发坚固,而你自己则加快了身败名裂的速度。遗憾的是,我将死无全尸,我的平整而光滑的肚子上将留下一道一尺多长的刀痕,这对于我这样一个疤痕体质的人来说简直惨不忍睹,我能想象得出我躺在灵床上时,那道又宽又长又红的刀痕是那样的醒目,甚至可以说神气活现。
在我手术以后的一次交谈中,张同坚决反对我如上说法,他说,那对于一个其他脏器的癌瘤,比如胃癌、肺癌、肝癌等等,施行手术与否是要考虑早期晚期的,的确,有的患者不宜施行手术;而妇科的癌瘤则完全不同,可以这样说,卵巢癌手术的最大失误就是不做手术。接着他给我讲了许多地方上的医院由于误了手术时机而使患者丧命的例子。我毕竟不是医生,无心跟他争论那些乏味的医学问题,我关心的是生命,我的生命。
“我能活几年呢?”我抛出这句在我脑子里转了一百八十遍的问题。
张同一时有点语塞。我猜他接受这样的问题恐怕已经成千上万遍了,他还是不能行云流水般地回答,这至少说明张同作为普通人的同情心没有泯灭,除去医生他还是个天生的人道主义者。
我说我是不是太贪婪了,这样问吧,我还能活几个月。
张同笑了,说,没那么严重,像你这样的患者,五年的成活率还百分之三十呢,你连这点运气都没有?
我说,这算你说着了,我永远是个倒运的人,命运之神永远不会对我抛眉眼的。
张同这次的笑容里充满温暖和同情,。
我被那两个护工七拐八拐地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一股极其浓郁的消毒水气味立即将我淹没了,一扭头,见张同和于捷像两根木桩似的齐齐地站在一旁,我用眼神与他们打招呼,张同要我别紧张,尽量放松,就把这当成只是睡个午觉而已。张同的话不起任何作用,医生不需要一副好口才,需要的只是一双灵巧的手,能够握着刀子剪子在一塌糊涂的腹腔里随意游走。
而我听了张同的话好象心跳反而加速了,似乎我的身体里只有心脏这一个器官,我整个的躯体都在随着心脏剧烈的跳动而拼命颤抖。我对张同说感觉很不舒服。张同对一旁的一个大夫说,给她氧气。又转头对我道:放心吧,你很快就没事了。
我的鼻子里插进了一根氧气管儿,一股有些厚重的气流顺着我的鼻腔溜进肺部,我全部的肺叶都为它的到来欢欣鼓舞。
一会儿的工夫,由于恐惧而来的心慌意乱随着氧气进入我的身体悄悄遛走了,我说:
“舒服多了。”
却见张同和于捷,两只手半握着拳停在空中,可见已经消毒完毕,只等给我开膛破肚了。
就在麻醉医师像烙饼似的,将我的身体翻过来掉过去的折腾了半天,最终将一管儿凉兮兮的药物推进我的脊椎,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于捷便用一个针样的器械触及我的腹部,同时问我:还有感觉吗?我点头,他就站在一旁等了大约一分钟的样子,然后又重复刚才的动作和问话。直到我的身体像根儿木头似的,就是有个人拿斧头把我砍烂了,我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只听于捷说声:好了。然后就有人用一个蒙了布的架子挡在了我的胸部,我的视线就仅限于天花板当中的那个无影灯了,我也就只能听到那些刀子剪子的“嘎嘎”的碰撞声,以及于捷他们偶尔的说笑声。
一开始我还饶有兴味地从那只无影灯的反射中朦朦胧胧地看到张同他们的模糊的身影,但没过一会儿,我的意识渐渐迷混不清了,我知道从我脚踝的静脉流入的药液里一定有镇静的成分,张同他们是想在阻断我的视觉的同时,扼杀掉我的听觉,我只好听从他们的指令了,严格地说是我的身体迫于化学药物的功效。
似乎我刚刚闭上眼睛,只小寐了一会儿,就又清醒过来。我又躺在病房里了,一切都是白色的,一切都安谧祥和,让你感觉到活着的美好,甚至充满了腐朽的细菌味儿的空气都让你觉得亲切,毕竟这一切都属于有生命的,与死亡暂且无关。我转动眼球四处看,发觉这已经不是我手术前的那间病房了,这间病房里只有两张床,比我原来那间病房多了许多医疗设备。我的床靠近窗户,我右边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当我将目光停在小姑娘身上的时候,我立即被她的美丽和楚楚动人的神情所吸引。
第二部分21克爱情 7(2)
她正在用一根吸管儿啜饮一杯橙汁儿,她用两只手像抱奶瓶似的抱着那只玻璃杯,橙汁儿鲜亮的色彩在一片白色的底色中显得十分扎眼。女孩儿的床头略略摇起,她的身子半倚着,神情十分专注,两只眼睛低垂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睛的下方形成了两道半圆的弧线。我略微挪动了一下身体,以引起她的注意。
女孩儿有些吃惊地将头转向我,吸管儿从她的嘴边脱落了,几滴橙汁儿滴落在她的胸前
,一双大而纯净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
“阿姨,你醒了?”
女孩儿的声音甜蜜蜜的,可能是刚用橙汁儿浸泡过的缘故。
说完,她将橙汁儿杯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告诉我医生、还有我的家人刚走,不过他们一会儿就会回来的,说是去吃饭了。
我冲着女孩儿笑了笑,我感觉到身体异常虚弱,让我想起当年生蓓蓓时的感觉。我略微抬起头,我的左手上打着吊瓶,下身插着尿管儿,心脏以及血压监视器都为我工作着。其实这时候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疼痛还没有对我发起疯狂进攻,只是那些管子什么的限制住了我的行动,让我只能像具木乃伊似的眼望天花板,读那本“无字的天书”了。
“你疼吗?”
小女孩儿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我转过脸,几乎是用眼睛的余光在看她。我摇摇头。她就夸我如何如何坚强勇敢。我想问她得的什么病,怎么会住到这种病房来。但我却说不出话,嗓子干得冒烟儿。
病房的门开了,王丽走进来,脸蛋靓丽得像一朵盛开的花。她露着一口整齐的白牙,问我感觉怎么样。我点点头。她问我点头是什么意思,是好呢还是勉强可以,要不就是应付她的问话。她的声调轻快、有弹性,一如她身上的东西,比如皮肤、脚步等等,总之是又健康又年轻的一切。
我说嗓子干得要命,能不能给点水喝。
听我这么说,王丽旋转身走出病房,一会儿于捷进来,问我口渴?好象王丽在说谎,他要证实似的。我点头。他对站在身后的王丽说,给她补点水,再加500的葡萄糖吧。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走进病房,女孩儿喊她奶奶。她坐在两张病床中间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孩儿。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样子,老太太问我道:“刚做完手术?”不等我回答又道:“能下床就下床活动,要不以后肠粘连就麻烦了,再弄个肠梗阻更糟糕。”
最终我还是如老太太所说得了肠梗阻,但那不是因为不活动导致的,而是癌瘤大面积的转移到了肠道造成的,那表明我在与死亡争斗中输定了。
女孩儿说要去楼道里玩,话音没落,人已经跳下床冲出屋门。女孩儿出去以后,老太太转过身对我说:
“就这么一个小人精儿,也能得什么癌症,那种病也是随便得的,她爹妈还在国外,什么都不知道呢,你说我怎么向她爹妈交代呢。”
我想安慰她,可张了张嘴却没声音。这时一位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走进病房,后面还跟着几个漂亮女人,那几个女人有的手里拿着花,有的提溜着装满食品的塑料袋。那男的看着极为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这时就听老太太同中年男人打招呼:
“董浩叔叔来了。”
我才想起他是电视台主持少儿节目的那个董浩。他们在一旁说着小女孩儿的病情,老太太禁不住掉起眼泪来。而这工夫我却由于麻药劲儿彻底过去了,身体由刚才的隐隐作痛变为疼痛难忍,就像有一把刀子在我身体的各个部位上猛扎乱砍,让我防不胜防,只能一通的“嗷嗷”狂喊,惹得一旁说话的老太太和“董浩叔叔”停下交谈同情地看着我。在我狂喊了四、五声之后,王丽走进来,她将两只手揣在白大褂儿的兜里,站在我的床前笑吟吟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