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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山说:“我陪你回去处理船屋。”
过两天,他们带着小霖出发。
子山坚持去哪里都带着孩子,“一家人最重要是在一起,吃粥吃饭,又是另外一回事。”
家华笑,“也可以说是衣锦荣归了。”
两间相连船屋很快转让,邻居抱怨治安日差,河水有股异味,但是仍然欣赏那份不羁自在。
小霖却说:“当时同学都笑我住不起屋子,我不要再回到船上。”
子山说:“世上一半坏人都在小学课室里,不住践踏侮辱我们。”
家华笑答:“那么另一半坏人在文娱界,高拜低踩,都是牛鬼蛇神。”
小霖看着他们,“这样谈得来,为什么还不结婚?”
两个大人不出声。
小霖彻底失望,“你们是不打算结婚了可是?”
他们陪她到旧校探望同学,物是人非,他们都已经不记得她,小霖闷闷不乐。
家华劝女儿:“天色忽明忽灭,朋友忽聚忽散,无可避免,必须看开。
子山回到那片湿地去,坐在当日那搭泥沼旁边,那处正是他与伍福怡邂逅的地方。
傍晚,附近的蝴蝶都飞来湿地喝水,静静地停在泥地上。远看,像大片淡黄浅紫小花,一觉声响,这些花立刻振翅飞走,游人叹为奇观。
家华说:“真美,就在城市后园,十分难得。”
“比洛城更为山明水秀。”
“那么:置地,让小霖回来读大学。”
“华人一向爱买地买屋作为百年基业。”
子山喃喃说:“地球上只有那么多陆地,华人五千年的智慧哪里错得了,有屋遮头,进可攻,退可守。”
家华问:“你呢,子山,你有何打算?”
“我然一人,无所谓。”
“我不希望将来在公园遇到的流浪汉眼熟,‘是子山吗?’,果然是你。”
子山啼笑皆非,“谢谢你的善祝善祷。”
“合股到大学区买幢房子好吗?”
子山说:“恐怕不够。”
“做按揭,收租金帮补。”
子山搔头,“真无法免俗。”
他们成功做了小型投资,回到洛城,发觉赫珍珠仍然住在他们地库。
子山纳罕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愿意付你房租。”
“珍珠,你已脱离险境。”
“不,子山,你知道狐群狗党?小动物群居比较安全。”
子山啼笑皆非,“在你眼中,我是狐还是狗?”
“我每天晚上仍然惊醒,子山,我曾在小汽车旅馆居住,交不出日租,老管理员建议我用肉体替换,那晚我被逼到街上过夜,我浑身颤抖,至今我还做梦:在小巷踟蹰,漫无目的,不知何去何从。”
珍珠掩脸,靠着子山肩膀。
家华进来听见,轻轻说:“既有当日,何必当初。”
见到他俩亲热,家华毫不妒忌,是因为她够信心。
子山愣住,“你没看错吧。”
“我形容的不大好,总而言之,他仿佛失去反应。”
子山若有所思:自医院出来,林智科情况并无改进。
“他大哥仍然穿着夸张的服饰,我记得是一件闪闪生光的织锦袍子,他还戴着丝绒软帽,像莎剧里的角色,正嫌他呆,每隔一段时间,他却会对着未婚妻微笑,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但前几天我看到他的结婚照片,他又站起来了。”
子山轻轻说:“我也在报上看到那张照片,他好似相当健康。”
珍珠抬起头,纳罕地问:“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家华也看牢子山。
“你的男友叫林智学,他大哥是林智科,林氏是著名地产商人。”
家华点点头,“原来是他们,关于林氏,传闻颇多。”
珍珠颓然,“瞒不过你们法眼。”
家华说:“珍珠,真没想到你曾经是林家的人。”
珍珠摇手,“不,不,我未敢高攀。”
家华说:“小报传林智科几乎未能自医院直着走出来。又绘形绘色传他往欧洲,抑或是美东岸求医。”
子山又轻轻问:“珍珠,你见到伍福怡吗?”
珍珠苦笑,“福怡,众人的女神。”
家华心一动,凝视子山。
珍珠说:“那天,他们宣布全盘接收统元地产,我看到伍福怡,他们每个人脸上都似罩着一层死灰烟雾,阴森森,十分可怕,除了林智科,没有人有笑意,无人高兴,我记得我很害怕,智学气得全身出汗,握紧拳头,青筋爆绽,我恐怕他们会互相撕杀,张开嘴来,露出獠牙,咬死对方。”
珍珠打一个冷颤,犹有余悸。
“不。”子山说:“福怡一定不会那样。”
“你错了。”珍珠说:“那天,伍福怡扯紧着脸,她长得白晳,你可以看到她脖子上青色筋脉,她一反常态,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紧张。”
子山不信,“你看错了。”
珍珠说:“我看得再清楚没有。”
家华拉一拉子山,“珍珠是目击证人。”
珍珠兴致索然,“我已经说完。”
家华微笑,“伍福怡可是小霖在船屋上见过的那个白皙女子?”
珍珠说:“福怡从来不晒太阳,我见过她没有化妆的脸,那简直像白玉一般。”
家华脱口说:“那岂非可怕?”
“不,晶莹细致的美玉,给人难以形容的好感,所以每个人都喜欢她,可是,那天,她似变了另一个人。”
10
家华看着子山,“请告诉我,你是否曾为林家工作?”
珍珠大奇,“子山,你曾在林家进出?我为何没有见过你?”
“我同他们不熟。”
珍珠说:“但你见过他们真人,你过那时的我?”
子山不愿作答。
家华乘机说:“珍珠,我送你回家。”
“我的公寓没汤没水,堆满脏衣服……”
“我已经吩咐保姆帮你收拾干净,来,别怕,学习生活。”
她们出去了。
子山撑着头苦苦思索,但他只得拼图一角,要看清楚整幅图画,真不是易事,他想得头痛。
有人按铃,原来是信差来取稿。
“明天吧,”子山说:“明天会做好。”
信差不置信,“朱先生,你叫我失望,连你都开始交不出稿。”
子山微笑,“准时交稿不是编剧。”
信差说:“朱先生,我在门外稍等,一小时后你让我交差可好,别叫我空手回去。”
子山有点羞愧,“也好,我试试看。”
他集中精神,把初稿整理一会,打印。
启门,看见信差坐车里喝咖啡吃松饼,十分自在。
信差很高兴,子山把稿件给他。
“我知道你不会叫我失望。”他开车离去。
家华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千万不可叫客户空手回去,有客不可欺客,无客切勿怨客。”
子山汗颜,“是,是,多谢教训。”
家华微笑,“各人埋头工作吧。”
子山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写稿。
傍晚他们三口出外吃龙虾大餐,在拥挤小店内围上布巾,大快朵颐,十分痛快。
家华说:“应该叫珍珠一起。”
子山答:“她不悉没有去处。”
“你在林家见过她?”
子山点点头,“美艳如一团火,似一贴膏药贴着二公子,看不出真实年龄,只见一张红嘴唇,那时,对她没有好印象,也不敢接近,没想到,真人其实相当单纯。”
家华点头,“原先想:那样冶艳,一定相当坏,但其实不是,人不可以貌相。”
“也许因环境转变救治了她。”
家华忽然问:“伍福怡呢,你可有看清楚她?”
子山轻轻答:“我不知你说什么。”
“你会不会看错伍福怡?”
子山反问:“我怎样看有什么要紧?”
家华见他坚决不透露内情,只得一笑置之。
吃完晚餐,大家继续工作。
家华说:“有人介绍这个小生给我:没有学历,中学尚未毕业,个子并不高大,样子也非标准英俊型,一半华裔血统,用他,还是不用。”
小霖过去一看照片,“用他。”
她母亲笑问:“为什么?”
“他有一双会做梦的眼睛。”
子山笑,“少女观众的意见值得尊重。”
一双会做梦的眼睛,子山想,胜过戏剧系高材生,他的双眼词不达意,最失败的是珍珠至今尚未把他认出来,可见她根本不曾看真林智能科,她只看到那袭织锦袍子。
子山在长沙发上盹着,他梦见林智科,子山问他:“福怡呢”,他答:“福怡此刻当权了,我一死,统元就是她的囊中物。”
什么?子山惊醒。
梦中衣着华丽的智科笑盈盈,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子山尺出一身冷汗。
一看,天已经亮了,小霖来找他,“朱叔,今日由你送我上学,抑或,我自己步行?”
“不可,路上都是豺狼虎豹。”
他跳起漱口送小霖上学,一边问:“妈妈呢?”
“一早回公司开会。”
“可打算跟母亲入行?”
“不。”小霖答:“我选读物理、生物、西文及数学,我将读生化,坐实验室。”
“那也好,科学家生活稳定。”
小霖嬉笑,“居里夫人一生清苦辛劳。”
“那是从前,今日实验室不一样了。”
“朱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