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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一直下雪的平安夜(1)
这个世界开始下雪。
下雪的时候,小雨正走在去画室的路上———忽然,就开始下雪。
起初是一粒一粒,稀稀疏疏,她伸出双手去接,接住了,敬畏地捧到眼前来看———真的是雪,晶莹的、六瓣的薄片,那么小,那么神奇……
渐渐地,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满天肥肥白白、厚厚密密的雪花,从那么高的天空飘然而下,那么慢慢悠悠地飞舞旋转……
刹那间,整个世界变得寂静无声,清凉透明……
一切都放慢了速度,不再有凡俗……
小雨仰起脸来,闭上眼睛,让雪花飘落在脸上,感受它的清凉,感受它的薄润,感受它慢慢地融化,化作一粒玻璃水滴……
……
12月24日,平安夜。大雪。
“吱呀———”小雨推开画室的门,把雪花和清冷之气也带了进来。屋里暖哄哄的,哦,大家都在这里了。她在她的老位子坐下来。韩嘉在她的身边。哦,他也在这里。
上个月,他出车祸,手术后一星期,又转到校
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小雨跟着大家,曾经去探望他。
那天,当大家推门进去,却看见他好端端地倚在床头上,正在翻雨果的《巴黎圣母院》,阳光从窗外透进来,静静地洒落在病房里。房里只有他一人,气氛宁馨充满光明。
韩嘉看见大家走进来,就把小说塞到了枕头底下,笑嘻嘻地立起身来打招呼,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真的有车祸这回事么?还是一切全是幻觉?小雨立在人群里,勾了头,一声不响。听说他出车祸的一瞬间,小雨以为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可是,刹那间,她又恍惚起来———真的曾经爱上他吗?
玲珑抱了一大束的香水百合进来,叽叽喳喳地笑着嚷着,给玻璃杯里装上清水,把花插起来。金戈走过去,先是在他肩上重重砸一拳,然后,递上一支烟……大家围住他,总有说不完的话,闹哄哄地无比高兴,只有小雨一个人,远远地站着,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多余的人。
屋子里开始烟雾缭绕,金戈坐在那里放声唱歌:“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男生们已经在喝酒了,是吕明远去买的啤酒,藏在衣服里带进来,这会子,男生们喝得唏里哗啦,玲珑也夹在男生里喝,一群人跟着金戈大吼,把一首《霸王别姬》吼得越来越走调……
小雨立了一会子,就悄悄走掉了,门在身后轻轻带上。忽然间,她觉得很忧伤,为什么手指好端端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去想它?只有当它划破了、流血了、受伤了、疼了,她才会惦记它的好?
面对他,已经没了心跳的感觉,一切都平淡下来,她依然是原来的她,冷冷的,即使坐得很近,也从不和他说话。
这会子,面对着程老师摆的两组静物———野花、水果、粗陶器和玻璃瓶,小雨竟茫然不知所措。这种茫然的感觉,已经持续很久了。看着那么多的花瓣,那么多的叶子,那么多丰富的肌理和光影。常常发呆,浑不知如何去表现?
程老师说,画素描就是用眼睛去感受。而照片是把所有的信息全堆放在同一平面上,不论是一道光,还是一颗纽扣,一概中立化,不分主次。所以,素描培养的是对现象的“看”与“画”,先学会“看”,然后才能“画”,“画”其实是动手去“看”。
程老师说,素描是对现象感受的历史过程的记录,感受,不停地感受。说时,他在野花面前蹲下身来,看,然后摘下一片叶子,嗅,揉碎,然后放在嘴里嚼……
程老师说,以前的素描把事物当作静止不变的“存在物”来模写,可是,现在,我看这只瓶子,关于它的颜色,它的外形和它上面的光线……每次我看这只瓶子的时候,它好像都在变,它的存在变得很可疑,它好像正在消失……又出现……又消失……又出现……它总是处于存在与虚无之间,这正是我想要模写的……
要看,不停地看;要感受,不停地感受……
看,感受;看,感受……
……
小雨坐在那里,看着那些静物,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是的,她一直在看,不停地看,可是,越看却越不晓得怎么画。现在,她对画素描充满了恐惧,而且越画越乏味。以前,画画于她,是一件享受的事,可是,现在,却成了她最头痛的事了。
韩嘉的画就在她旁边,她一瞥眼就看见了,她明知自己差得太远太远,可是,当初,程老师还说她很有艺术感觉呢,还说韩嘉将来未必画得过她呢———程老师真是太高估她了。
程老师在画室里穿来插去,这里停停,那里停停。每次,程老师在小雨身后停下来,小雨就吓得勾了头猛画,程老师看两眼,什么也没说,走开了……程老师走开很久了,小雨的心还在狂跳不已。她觉得自己就像滥竽充数的那个滥竽,分明没有才华,却徒然被看好。可是,终有一天,程老师会失望的……
一整天都消磨在画室里,中间只啃了一块面包。很多同学都在中途溜走,跑到院子里去玩雪、堆雪人,男生们的嗷嗷怪叫声,时不时地传来,很野很快乐。
只有小雨一个人,不停地画啊画,走火入魔似的,越画越觉得不好,越觉得不好越画……直到程老师在她身后大喊一声:“停!”这才停下了。
“不能再画下去了!”程老师冷冷地说,“已经被你画死掉了。还是把它扔了吧!”程老师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小雨怔怔地坐在那里,窘得满脸通红———为什么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说呢?小雨几乎恨起程老师来了。
一时,韩嘉侧过脸去看她,见她把画从画架上撤下来,横捧在膝头,忽然委屈得一大颗泪,从眼里溢出来,“啪嗒”一下,正落在画面上那个玻璃瓶子的高光处,她就伸出食指,静悄悄把它勾掉了……然后,她忽然立起身来,不管不顾周围奇怪的目光,勾了头,冲出门去。
一冲出画室的门,泪水就止也止不住地丰沛而下。小雨无声地流着泪,茫无目的地走,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却总有人迎面而来,惊讶地看着她。临了,她推开一间小教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她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滂沱大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听见有人敲门,她想,是有人来自修吧?就擦干眼泪过去开门。门外当面立着的人,却是韩嘉。小雨本能地关门,可是韩嘉抢在她前面把手臂伸了进来。小雨只好逃走,头也不回地逃走。
她走过长长的走廊,走下楼梯,转一个弯,就这么走出了系馆,走进了漫天漫地的大雪里。
她不回头,她知道他在身后,默默地陪着她走,隔了两三步距离。
她只是走啊走,茫无目的地走。
雪花纷纷扬扬,飞舞旋转……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冬天的明晃晃的冷气———却忍不住大咳起来,且咳且行。
她就这样在风雪中踉跄行走,走,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校园尽头的石头广场上,她忽然伫了足。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一组黑色花岗岩的抽象雕塑,兀兀地立在那里,这个世界一片宁静。
她忽然转过身来,她看着他慢慢走近。
雪花飞舞,苍茫地、簌簌地,落进碧绿的池水里,消融,无声无息。
他立在她面前,勾了头看她:“刚开始的时候,谁都是这样的……”他的个子那么高,而她那么娇小。
泪水又汹汹涌涌地来了,她哭得嘤嘤嗡嗡,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漫天的大雪里,她委屈地靠在他的胸前,他伸出双臂,轻轻地圈住她的腰:真的想好好爱护你啊,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41。 惊讶地“咦”了一声(1)
“你看到了什么?”
“野花、葡萄、粗陶罐、玻璃瓶。”
“再看看。”
“难道不是吗?我看得眼睛都疼了。”
“可不可以单纯地看?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不知道什么是野花,什么是葡萄,只是单纯地看,整体地看,忘掉分类,忘掉概念,忘掉一切知识———你看到了什么?”
“嗯……是一团混沌的光和影,还有色彩。”
“是啊,就是这样,不要一片一片地描那些叶子和花瓣。”
“就像婴儿那样,什么也不知道,眼里只见混沌的光和影?”
“是的,就是要越过分类边界,整体地看,把光影结构一层一层地寻找出来。”
“回到事物的本源?纯粹直观?———我忽然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么,再来画画看。”
天色昏暗下来,已经很晚了,画室里只剩了他和她两个人。
“放松你的手,让它慢慢跟着我的手走。”这会子,韩嘉俯下身来,握住小雨的手,铅笔在纸上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