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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说过,火山上满布著熔岩,那么,甚么人还能在半山出现?那分明是胡说。
我冷笑一声,道:“行了,你不必再说了,你实在喝得太多了!”
基度呆了半晌,在他的脸上,现出了十分伤心的神色来,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没有一个人会信那是事实,但那的确是事实,全是真的!”
我也呆了一呆,基度在事先,便已说过,他认识米伦太太的经过,讲出来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如果他讲的是醉话,难道他会事先作声明么?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讲有计划的醉话的。
那么,他现在所讲的,一定是真话了。我于是道:“你可以继续讲下去。”
但是,基度的自尊心,却已受到了伤害,他不肯再讲了,他摇著头,而且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看他的样子,像是准备离去了,我不禁大急,忙伸手在他的肩头上一按,道:“你别走,你还未曾讲完哩!”
可是,在我的身边,却立时响起了一个粗鲁的声音,道:“喂,放开手,让他走,他今天喝得已经太多了!”
我转过头去,看到站在我身边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酒保,我挥著手道:“嗨,你别管我,我还未曾听他讲完我要听的事!”
那酒保轰笑了起来,道:“原来基度也有了听众,他可是告诉你,他是一个火山观察员,是不是?他还在告诉你,有一次火山突然爆发了,是不是?”
他一面说,一面还在不断大笑。
我不禁苦笑了起来,我还自以为我用了妙计才使得他将往事讲出来的,但是从那酒保的话中听来,基度几乎是对每一个人,都曾经讲及这件事的。
我的心中十分气恼,大声道:“是的,那有甚么好笑?”
却不料我这一句话,大大得到了基度的赞成,他也大声道:“是啊,有甚么好笑?”
他一面说,一面用力一拳,向酒保打去。他的身形,已经算是十分魁伟的了,而且那一拳的力道,也著实不轻,可是,那一拳打在酒保的脸上,酒保却是一点也不觉得甚么,而且,立时抓住了他的手。
同时,酒保也抓住了他的衣领,推著他,向前直走了出去,一直出了门外,我才听到了“蓬”地一声响,然后,酒保拍著手,走了回来,大拇指向门口指了指,道:“喂,你也该回家了,如果你有家的话!”
我连忙冲了出去,刚好看到基度挣扎著爬起来,我过去扶住了地,基度道:“没有一个人信我,可是我讲的,却是真的话,完全是真的,真的。”
我将他的身子扶直,道:“我信你,请你讲下去!”
他用醉眼斜睨著我,打著酒呃,道:“你完全相信我讲的话?”
我忙道:“是的,我完全相信,你说下去,刚才,你说到你在火山脚下,看到她在半山腰上,她是谁?就是后来的米伦太太?”
基度的身子靠在墙上,抬起头望著路灯道:“我看到了她,她站在一块岩石上,两股熔岩,绕著那块石头流过,她也看到了我,她在叫我!”
基度的神态,越来越是怪异,我只好用他像是一个梦游病患者形容他,而他所陈述的一切,也像是他在讲述一个梦境一样,而绝不是真实的事情。
他一面喘著气,表示他的心中,十分激动,一面又道:“她在叫一些甚么,我完全听不懂,她身上穿著十分奇异的衣服,她手上拿著一顶帽子,她的一头金发,是那样地夺目,我叫她快跳下来,可是”
他讲到这里,再度停了下来,然后用力地搔著,并且狠狠地摇著头,像是不知该如何向下说去才好。
我耐心地等了他大约四分钟,便忍不住催道:“可是她怎样呢?”
“她……她非但不下来,反倒……反倒向上去!”
“基度!”我自己也听出,我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愤怒,“基度,你刚才说,火山正在猛烈地爆发,而你如今又说她向山上走去,我想弄明白你说的是甚么意思,你可是说,她踏著奔流的熔岩,向上走去么?”
基度的头摇得更厉害了,他道:“不,我不知道,当时我完全呆住了,我只看到她向上走去,然后,她在我的视线中消失,我……我只是呆呆地站著。”
我刚才,在心中已然千百次地告诉过自己:基度讲的话是真的,相信他,相信他讲的一切。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却也只得叹了一口气。
基度的话,实在是无法令人相信的,我发现基度和他的女儿两人,都可能患有一种稀有的心理病症,他们将根本不存在的事,当作是真的,而且,他们深信著这种不存在的事,而且也要别人全相信。
我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那是我准备向他告辞的表示,但是在那一刹间,我却又想起:如果根本没有米伦太太,那只是基度的空想,那么,米伦太太那么多遗物,又作如何解释呢?而且,还有那封信!
我的手还未缩回来,基度已用力拉住了我的手,道:“别走,你别走,从来也没有人听我讲完这件事过,世上除了我之外,也只有尊埃牧师信这件事:她是从火山来的,她是火山之神,真的!”
我忍受著他的语无伦次,我道:“好,你只管说。”
我拖著他走著,直来到码头边上,那地方是流浪汉的聚集处,你可以在那里用最大的声音唱歌,直到天亮,也不会有人理你的。
基度一直在说著话,他真是醉得可以了,他的话,大部分是含混不清的,而且,其中还兴之所至地夹杂著许多许多我所完全听不懂的墨西哥土语。
但也好在他喝醉了,所以大多数话,他都重复地讲上两三次以上。
正由于基度所讲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重复的,所以我听不懂时,也比较容易揣摩他的意思,并且也可以听清他口齿不清的一些话,我将他在那晚上所说的话,整理了一下,归纳起来,大抵如下:
那一次,火山突然爆发,他驱车到了现场,在火山熔岩的奔泻中,看到了一个金发女郎,后来,那金发女郎向上走去,照他的说法是,消失在熔岩之中,他驾车回程,在半路上,遇见了尊埃牧师。
尊埃牧师是当地受崇敬的人物,基度一见到他,立时将自己的所见,告诉了尊埃牧师,牧师当然斥他为胡说,两人再向火山进发,但随即遇见了那金发女郎。
她站在路边,据基度的形容是:她满头金发,像云一样地在飘著,他们两人停了下来,那金发女郎向他们走来,他们之间,竟然不能听懂对方的话,尊埃牧师用他随身所带的记事本写了几句话,交给那金发女郎看,但金发女郎也看不懂。而金发女郎写的字,他们也莫名其妙。
他们将金发女郎带上了车,火山爆发之势越来越是厉害,整个镇上的居民都开始撤退,那金发女子是和基度的一家一齐撤退的,她很快地就学会了他们的语言,她说她自己是米伦太太,她的丈夫米伦,在一次飞行中丧了生,除此之外,她几乎不说甚么,她曾经失踪了好几个月,后来又回到古星镇来,她说在这几个月中,她到各处去游历了一下,她需要安静,而小镇中对于她的来临,却十分轰动,使得她不到丝毫的安宁。
于是基度的一家,就跟著她来到了遥远的东方,一切费用全是米伦太太出的,她好像很有钱,但是她在世上,根本可以说一个亲人也没有,最后,她死了,而她一直不知道基度在暗恋著她,基度将她当作神。
至于那口箱子,那是她第二次在路边出现的时候就带著的,米伦太太可以整天不说话,她十分孤独,但是她像是永远不会老一样,她一直是那样美丽,她的死,也是突如其来的,她可能是自杀的,因为她实在太孤独了。
归纳起来,基度口中的米伦太太,就是那样一个神秘莫测的人,她和这个世界,似乎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好像是那一次突如其来火山爆炸的产物一样。
我心中的疑惑,也到了顶点,当我将基度连拖带拉,弄到他家门口时,几乎已天亮了,我回到了家中,坐在书桌之前,取出了那一封信来,我将信封轻轻地在桌上拍著,发出“拍拍”的声音来。
信封之中,有一柄钥匙在,那是姬娜告诉我的,姬娜还告诉过我,这柄钥匙,是米伦太太生前,最喜欢的东西,那么,从那柄钥匙之中,是不是可以找到揭开米伦太太神秘身份之谜的?我几乎忍不住要撕开那封信来了。但是,我还是没有撕开。
我已然下了决心,我不做平时我最恨人家做的事,真要是好奇心太浓了,我宁可到墨西哥去一次,将信交给尊埃牧师,然后再和他一齐阅读这封信。
我将那封信放进了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