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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打我,把我打翻在地,但我不会再跟你说更多的了。〃
他抓住她的手腕,使劲地捏在他手里。她一直在微笑,高傲的态度令人难以忍受。他放开她的胳臂,抓起黑大衣,在满地散乱的物品中间找了一条道走出去,到门口也没有回一下头。他知道必须克制,他的意志力必须驾驭自己:他将不再来见这个女人。
他确实没有再见她。好几个星期中,他总绕道而行,以免经过阿尔希伏街。当他来到过去同加莱亚一起经常出入的地方时,他并不心绪烦乱,因为他从未爱过她,失去她丝毫不让他感到惋惜。只有阿尔希伏街吸引着他。他知道就在门廊的那边,楼梯的高处,有一个他未能发现的秘密。他也知道,时机已经过去,运气不会再来,如果事情正如她说的那样;三年中,他一直寻找着一个并不是费利克斯在十一个小时中低声呼唤名字的那个女人。
他密切关注着战争的消息。协约国大大地松开了对北方平原的钳制,德国人到处都在往后撤。此后,人们对他们谈论得少了,谈得更多的是一个无法抗拒的更加致命的敌人:西班牙流感。在巴黎,每天有四百人丧生于它的肆虐之下。葬礼一个接着一个,公墓应接不暇。报纸给予这新的灾难和胜利消息同等重要的地位。这一边人们在数还能活几天,那一边人们在计死亡人数。
秋天的一个星期二,列夫来到弗洛尔咖啡厅。纪尧姆·阿波利奈尔没在那儿。
人们有三天没有看见他了。圣一日耳曼大街二号的看门人不在门房里。列夫攀登了通向诗人高处住宅的前几层楼梯。到第五层,铁铸栏杆不见了踪影,楼梯本身也变窄。再走一级,就到了一段更为狭窄的台阶。台阶一下子在一个没有楼梯平台的门前面到头了。
列夫拉了门铃绳。同时他转身对着门扇对面的墙,为的是使阿波利奈尔在对面墙壁上挖的窥视孔里认出他来。这个窍门使得阿波利奈尔能辨别出债主,如果他希望避免麻烦,就不开门。但是门立即就被打开了。穿着室内便袍的雅克利娜·阿波利奈尔出现在门口。她说纪尧姆病了。
〃我可以进去吗?〃列夫问道。
她没有动,像孩子一样惊惶失措。
〃医生来过了吗?〃
她说来过,诊断结果是得了一种流感。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星期天。〃
〃从那时候到现在他没有动过?〃
她摇摇头表示没动过。
列夫轻轻地把她推开。他顺着屋子之间一连串弯弯曲曲的走廊,穿过纪尧姆在一个壁炉周围会客的房间,匆匆沿着一条堆满书和画的窄窄走道,来到他工作的地方,那里的一个小桌子上摆满了各种非洲小塑像。毕加索和马蒂斯的一些油画沿柱脚靠着。一个小小的楼梯通向一个纪尧姆按他自己的设计布置的小型露台。他通常在那里养花种草,观看巴黎的屋顶,和小鸟嬉戏。
卧室就在那儿,朝向林立的烟囱,它们高耸于烟雾笼罩的天空。诗人躺在床上。他皮肤发暗,近乎于黑色。列夫抓住他的手,手是滚烫的。他那呆滞、静止、怀疑的目光盯视着列夫,列夫从中看出了他在德朗布尔街富日塔的家里表露的害怕心理。他在各个战场经历过枪林弹雨的洗礼,听到过炮弹飞来时的刺耳呼啸,亲眼目睹过战争,从未逃跑或因惊吓而蒙住眼睛,然而他在疾病的进攻面前恐惧不安。
列夫一刻都没有怀疑,他的朋友已确信自己将要死去。当他下一次再来到圣一日耳曼大街的时候,纪尧姆将加入到人们抬着准备入土者的行列中,这些人躺在黑色枢车上的棺材里,同样的声音将传到他的邻居们的耳朵里:车轮的吱嘎声,马匹的嘶叫声。
让时光缓缓流逝仿佛行进的送葬行列
事情正是如此。列夫最后一次看见纪尧姆·阿波利奈尔是在一九一八年十一月九日下午,他安息在自己的床上,身穿制服,子弹打开过的脑袋旁边放着法国军帽。一块罩布覆盖着他。无数鲜花斜放在他身上。两支蜡烛在桌子上点燃着。战争的紧张气氛早已消失,可能和平正在敲响各国的大门。科罗韦纳胸中却产生另一种感受,好像世界在哭泣。作为军官加诗人的纪尧姆·阿波利奈尔却没能等到停战日的到来。
在他的身旁,他热爱的画家们、诗人们、作家们都来了,他们也在追忆着自己已逝去的青春年华。他们的历史画卷十分暗淡。在画面的近景中,在人生开始阶段的色彩、战争和爱情的色彩、负伤和生命的色彩之间,有一块空白。他们全体组成了画面的背景。纪尧姆是所有颜色的朋友。从此在这块空白中应该涂上黑色了。
他们在没有音乐的气氛中陪伴着他,看他进入了他的灵枢,一面国旗盖在上面。一排步兵向他致以军礼。这是停战后两天的事。钟声仍然响彻所有巴黎街道。在圣一日耳曼街,在巴士底街,在拉雪兹神父公墓的围墙前,狂热的人群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打倒威廉。〃
这不是指纪尧姆·阿波利奈尔。
这是威廉二世。
是皇帝,不是诗人。
阿波利奈尔去世后几个星期,扎马龙局长出其不意地到约瑟夫一巴拉街那幢楼房的顶层拜访科罗韦纳。他正坐在床上,不远处有一个图画本,一只手拿着一支铅笔,另一只手举着诗集《烧酒》。他希望语言的力量加上自从失去他的朋友所感受的痛苦将促使他拿笔的手迅速移到纸上,帮助他勾勒出曲线、图像和描绘他灵魂的图画。他想画出他的忧伤,以使自己从重负中解脱出来。
警察夺走了书。他走到窗户边,背着双手,望着无声地下着的雪,他背诵了一首诗的前几行:
我曾有勇气回首往事青春岁月已流逝在我生命旅途上留下遗迹我为之哭泣
他的目光在画室中扫视了一圈,接着说:
〃什么都没有了。〃
他在战前来过这里。在当时放在这儿的油画中,他选择了两幅挂在他的办公室里。
〃我爬了那么多层楼梯,是来建议您活动活动。您有咖啡吗?〃
〃没有。〃列夫回答。
〃您靠什么生活?〃
〃尽我所能。〃
局长邀请科罗韦纳到俄国人经常光顾的观象台咖啡馆去。列夫喝了一杯巧克力饮料,吃了一个鸡蛋和一些面包。扎马龙只喝了一杯牛奶咖啡。列夫第一次发现扎马龙与于特里约很相像。
〃人们知道了屠杀所付出的代价。〃警察冷冷地说。〃死亡人数大概在八百万左右。负伤的有两千多万。开和平大会的时候将会缺少很多人。〃
〃还得加上参加斯巴达克运动的成员。〃列夫咕嚷道。
〃不算他们。他们是布尔什维克派。〃
局长兴奋起来了。
〃尖顶钢盔们用了四年时间输掉了战争,花了两个礼拜就战胜了红党。幸亏我们军队里没有!否则很快我们就会倒霉。〃
科罗韦纳不想涉足这方面的问题。
〃一月一日成立了德国佬的共产党,〃扎马龙精神焕发地说,〃作为新年礼物,应该说是敢做敢为啊!之后不到两个星期,他们为我们准备了主显节烘饼!柏林起义了!砰!砰!吉祥物万岁!〃
小个子警察滑稽地模仿政府军队的样子,他们用两天时间就镇压了起义。
〃这证明他们还剩下些力量!请注意,只要他们自己之间打起来了,我们就安宁了!〃
〃罗莎·卢森堡和卡尔·李卜克内西,这是双重谋杀。〃列夫冷冰冰地反驳他。
〃他们把两个人抓起来,像打兔子一样枪决了,这是不可否认的。〃扎马龙承认。
〃那就别否认。告诉我您为什么到我家来。〃
〃这么快?而我们甚至还没有把早上互相寒暄的话说完呢?〃
列夫没有回答。
〃您想得到法国国籍吗?〃
他没有料到提起这个问题。他回答说这对他没什么不好。
〃您从来没有提过这个要求?〃
〃没有。〃
〃您愿意我替您考虑这个问题吗?〃
〃对我来说这不是最紧要的事。〃列夫回答。
〃我知道。〃矮个子警察说。
他从大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给列夫看。列夫认出是费利克斯。他站在一个大商场前面,戴着一顶压舌帽,嘴上叼着烟卷。
〃这就是对您来说最重要的事,是吗?〃
〃完全对。〃
〃您叫他什么?〃
〃费利克斯。〃
〃这是他的临时身份。〃
〃他不叫费利克斯?〃
〃而且他也不是出租车司机。〃
科罗韦纳不知道说什么,惊愕得瞠目结舌。扎马龙局长拿出另外两张列夫这位朋友的像片给他看。第一张是正面,另一张是侧面,他拿着一块纸板,上面写有一个数字。
〃这两张照片是从我们警察局那儿弄来的。〃警察说。〃您的朋友是一个杈杆儿。他依靠妓女为生。〃
列夫大为震惊。
〃他不是那种很大的。他手下的妓女肯定不超过五六个,而她们都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