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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鹰紧张地翻身下床,光裸着上身就奔出了卧室。“希踪!希踪……”
她穿着单衣,迎着冬日的寒风靠在偌大的阳台边。手里握着一杯半凉的红茶,早已不再冒热气,她却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啄饮着,悠远的眼神出卖了她孤寂的心情。
“你在这儿?我以为你不见了。”他抱紧她,不停地用清晨刚冒出胡髭的脸去磨蹭她柔嫩的肌肤,那种对比鲜明的刺激让他确认她仍在他的身旁,永不会离开。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他平时不睡到九点是决计不会醒来的,现在才六点多,正是他的好梦时分。手指轻触他暴露在寒风中的肌肤,她推着他,“快去穿衣服,你不冷吗?”
他不在乎,只是更紧地抱住她。“有你在,不冷。”
偶尔,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会像孩子般地撒娇,每到这种时候他脆弱的表情总让她难以拒绝。冥冥中,她感觉他的心底有一块柔软的罩门,是他从不对任何人敞开的禁地。每一次,当她快要走近的时候,他又用男人的坚韧推开她,维护着他男子汉的自尊。其实,男人不用永远坚强,没有人是永远坚强的——除非,你不是人。
“快点进去吧!你不是要去见美联社的负责人嘛!要是你真的生病了,那可要耽误工作了。”她推他,她可以生病,他却不能有事。
就依了她吧!驭鹰像所有普通的早晨一般,冲凉、吃早餐、换衣服、准备出门。
“等等!”在他出门的前一刻,希踪叫住了他:“你今天去见美联社负责人,是不是应该换套西装,还得打领带吧?”
“我每次见他都很随便,反正我拍出的东西他一定会要,我开多少价他也一定会给,有必要这么麻烦吗?”他不屑一顾。在战地的时候,几个星期不洗澡都是家常便饭,还换西装?他惟一穿西装的理由是邀请希踪同他约会,美联社的负责人尚未达到那层级别。
希踪拉着他走进更衣室,打开属于他的那层衣柜,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西装,全都是邀请他参加国际性记者颁奖大典、专题片颁奖盛典或是其他社交活动,乃至名人婚礼随邀请函一同送来的西装。
可惜,Hawk从不参加这些活动,家里的奖杯倒是放了整间房,连她用来插花的那个水晶杯都是他获得某项国际记者大奖的记念品。
奇怪的是,他越是不参加任何颁奖典礼和社交活动,越是有人一次又——次地将邀请函通过阿曼送过来。邀请函可以丢掉,西装却不能随便送人——阿曼和他的身材不同啊!
所以喽!久而久之,家里的更衣室就累积起了各种品牌的西装一整柜,好在他的身材一直保持得不错,随便挑一款穿出去都是模特的标准。
希踪挑了一款结合了休闲理念的黑色西装,同色系的大衣,米色衬衫再配上条纹领带,完美!
原来,不仅男人喜欢看到自己的女朋友打扮得光鲜靓丽,女人也喜欢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英俊潇洒。既然她喜欢,那他就便宜了那个美联社的负责人吧!
穿衣服驭鹰可以自己来,可是面对这条领带,他就懵了。领带他有几百条,可是活了三十三岁,他从未成功打过一条领带。左一塞,右一绕的,他头晕,干脆不打。惟一一次打领带还是为了和希踪出去约会,那条成功的领带是寻寻帮他打的。整整一天,他都没敢转动脖子,要看侧面的人全身都得移动,希踪还以为他落枕。
相处两年,他这点毛病,希踪再清楚不过。夺过快被他捏成臭带鱼的领带,希踪手脚麻利地帮他弄着,他半蹲着身子,好让她足以够到他的颈项。
东方小矮人——这个形容词驭鹰只能在心中默默说道,千万不能让她听到。否则她又要发了狂似的买超高跟鞋,要知道高于六公分以上的高跟鞋对脚都是有害的,他不忍心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受苦。
“驭鹰,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帮你打领带吗?”她状似无意地说道。眼睛虽盯着领带,心却掂量着该如何将最透明、最残酷的心思展现在他的面前。
她收紧领带,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因为每次这样收紧领带结,我都感到你正被我握在手中,如果你飞,我就紧紧勒住你,将你勒在我怀里。”
随着她手指收紧的动作,驭鹰全身一僵,抽回她手中的领带,他避开了她追问的眼睛。“上班时间快到了,你赶快去电视台吧!我先走一步,明天再送你。”
他走了,逃也似的离开了她的视线。他逃得掉吗?希踪走上南面的阳台,那里正对着别墅的车库。她看着他坐进车里,再看着他使劲地用右手的食指、中指拉扯着领带结,直松到完全脱离颈项为止。
驭鹰感觉不远处始终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顺着感觉望去,正对上她幽怨的眼神。那是一个比戒指更牢靠的禁锢,让他永远也逃不开。
☆☆☆
“嗨!覃记者!”
覃希踪抱着新闻稿暂住了脚步,“小孙,有什么事吗?”
小孙是电视台的化妆师,喜欢自称自己“小孙”,大家也就随着她这么叫开了,小孙偶尔也帮希踪她们这帮年轻女孩做做造型,大家混得很熟。
“我这儿有些好东西,送你一份?”
“什么好东西?难为你还惦记着我。”希踪接过来一看,全是最新款的婚纱设计,还有拍摄婚纱照的优惠卡以及蜜月指南等等。“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做起婚礼推销员了?”
小孙至今仍处于家居状态,见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有好男人吗?分我一个!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准备做新娘。
“这可是‘DRAGON’集团下属婚礼一条龙服务公司的特别优惠卡,我好不容易才弄到几张。你和你的‘BF(boyfriend的简称,现代流行语)’可是完美登对的等级,怎么样?想不想借这个机会把他骗进教堂?”
电视台的同事都知道希踪的男朋友是个老外,还是个驻中国的记者。他们不知道那个老外记者就是大名鼎鼎的战地记者——Hawk。
“可惜他不相信任何宗教,绝对不会上教堂。”希踪的话半真牛假。依现在的情况看,驭鹰不可能跟她上教堂,而且他也的确不信任何宗教,即便结婚也不会在教堂里举行。
小孙当她在开玩笑,也没在意,“好姐妹”似的推了她一把说:“这么好的男人你可得抓紧,什么时候不想要了,请第一个想到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不想要驭鹰?希踪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不想要他的可能性不大,她反倒害怕有一天他不想要她。她的情敌没有别人,只有灾难和战争。仿佛灾难和战争是他的生命,灾难现场和战地采访是他生命中的灵魂,那她呢?她算什么?
再多的思考也找不到答案,既然他不想提结婚的事,她也无法勉强他。算了,还是工作吧!失意的女人总喜欢用忙碌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她是凡人,也只有这几招俗办法,成不了仙。成不了仙,所以为爱所困,不懂得放飞自由,惟有收紧手中所能握住的领带结。
长而圆润的手指无意识地移动着鼠标,她的眼睛麻木地横扫屏幕,冷光乍现。
同样是记者,她这个电视台小记者成天窝在办公室里编故事混饭吃,比起那些被称为“无冕之王”的战地记者,根本是废物一个。什么时候,她若是能开辟出自己的战场,是不是心境也会有所不同。或许,她也能像驭鹰一样,丢下所有的包袱,独自翱翔。
独自翱翔——如此豪爽、伟岸的字眼适合小小的女记者吗?还是,她懒惰地只想挽着一双坚实的手臂走在超市里比较十三块八的牛肉和十七块五的牛柳到底有什么区别。
茫然的眼珠里窜进几个陌生的字眼——非典型性肺炎——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词的出现频率正在升温。
不知道是直觉,还是无意识的动作,希踪将那个网址抄了下来。心情不好,连带着身体也不太舒服,她向主任请了假,将手边的工作带回家做。
希踪站在家门口,努力地深呼吸。这是两年来她培养出的特别技能,只要她这样做深呼吸就能判断出驭鹰是否已经在家。今天的答案是:他尚未回来。
沮丧的心情不期而至,希踪将随身背的包丢到客厅的沙发上,小孙送她的那些有关结婚的物品从包里撒出来,掉了满地。她也懒得去拣,反正最近也不可能结婚,它们之于她——无任何意义。
换了居家服,她光着脚走近自己的工作室开始没有完成的工作。没有原因,她找到抄着“非典型性肺炎”网址的便条,从网络上调出所有有关非典型性肺炎的资料,出于记者的直觉,她总觉得这即将成为重大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