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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震海和阿秀一时只顾看会,掉在了后面,以致什么时候长丰社的“会”已经到前面去了也不知道。反正她们俩个人是来看会的不是来行会的,跟不上就跟不上吧,便在后面只顾高兴的看别的“会”去了。
“喂!会来了!会来了!”正在这时,突然从马家浦方向又吆吆喝喝地窜出一架鲜艳夺目金碧辉煌的台阁来。这扛台阁坐在上面的小孩子的衣服也特别鲜艳瞩目。轿手们都一色穿着崭新的毛蓝布衫裤,每个人的腰里还都系着一条雪白的白毛巾,个个年青力壮。除了八个现抬的轿手外,后面还跟着七八个提着青柴棍做备手的。前后还拥着许多拿小旗子的后生们,他们咋咋呼呼吆吆喝喝威风凛凛气势汹汹地向走在前面的长丰社的人冲来,人们都不满地望着他们 ,待走近一看,那打头的挥着一面小黄旗,矮个子尖下巴,金鱼眼罗锅腰,呲着的阔嘴里露着两颗光闪闪的金牙齿的,却是罗家桥罗震山家的作头矮子二妹。接着大家都认出了许多罗家桥人,但也有好多面目生疏的。原来这架台阁是罗家桥人的。
“怎么这么晚才来?”
“再等一下会儿都要散了!“
“别乱插乱撞了!排到后面去!排到后面去!”人们不满地纷纷批评他们 。可是领会的矮子二妹却仿佛没听见,依旧神气活现横闯直撞地带着他的台阁和一班后生们只顾往前闯,往头里芦苇漕的古琴前面插。祥甫、咬脐、贵法、根宝、阿二、祥青等气得大叫:
“懂规矩吗!”“不许插进来!”“这么晏来还要插到前头来!”芦苇漕人一边愤愤地骂着一边阻拦他们 。
长丰社带会的老阿木也火了,瞪着他们愤愤的说:“你们也太不象话啦!“会”已经行了好一会你们还只来,还要抢到前头来,就是早来,按规矩你们也是排在我们长丰社后面的,这晚来你们还要插上来!”
“快到后面去!快到后面去!”
“不许你们插!”
“滚到一边去!”祥甫、咬脐、贵法、阿二和根宝等一片声的批评他们。
“哦!还是你们哪!”矮子二妹冲到祥甫和老阿木跟前,仿佛才发现芦苇漕人似的,轻蔑地冷笑,听见芦苇漕人指摘他们,他挥着小旗子破口大骂:“滚你妈的蛋!哪姆的!你们快给我抬到后面去!”
“你这蓄牲开口骂人?”祥甫听了气得冲着陈二妹回骂:“你娘的外路人没资格到这里来指手划脚!”
“我是罗老板家的作头佬官,我是领会的,为啥不可以!”矮子二妹瞪着金鱼眼说。
“你是替黑无管田头的,没资格来管这里行“会”!快滚到一边去!” “我偏偏不滚,我就要领会!“矮子二妹凸着金鱼眼挥着小旗子又来赶芦苇漕人。
“这是怎么说?”这使老阿木也气得忍无可忍了:“按规矩这前头的位置从来老是长丰社的。”
“什么规矩不规矩!行会就是看好看,好看的会应当排在前头,难看的会应该排到后头去!”矮子二妹说。
“啥叫好看?啥叫难看??你们出一扛抬阁有啥了不起!”
“有啥了不起?就是比你们破菜橱似的古琴好看!就是比你们破菜橱强得多!”
“我们不要你们看!也不许你们插!”
“我们就是要插!”
“我们坚决不让!”芦苇漕人拉起手拦挡起来。
“看你们能不能挡住我们!”矮子二妹带着罗家桥人大喊:“伙计们冲过去!冲过去!”说着罗家桥人的抬阁就向芦苇漕人的古琴横闯直撞。两个会挤在一堆一下子就乱了套。
就这样,一方以老阿木和祥甫为首的芦苇漕人,一方以矮子二妹为头的罗家桥人与不明真相的温岭黄岩人和毛头小伙子们双方争吵冲突起来。“会”被堵住了,周围围了一大堆看热闹和抱不平的人。后面行会的人看不能前进也急躁地走上来责问:
“咋啦!咋啦!咋不上去?”
“喏,他们这么晚来还往前头抢。”
“这是罗家桥人没道理!”
“早来排在前头,晚来应当排在后头嘛!”
“本来他们就应当排在后头的。”
“仗着罗家桥人财大气粗!”
“扯黑无常的排头,蛮不讲理!”
“这样强横霸道真是岂有此理!”
矮子二妹一看形势对他们不利,突然跳起来大叫:
“婊子儿!哪姆的!你们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他把衣袖一捋,小旗子一挥向罗家桥的后生们和不明真相的打手们大叫:“伙计们!他们不让,咱们就打——”
刹时里那些穿毛蓝布衫裤腰系白毛巾的温岭黄岩人横起青柴棍就呼的一下冲上来,那些抬台阁的轿夫们见状也放下台阁拔出轿扛挥舞上阵,一齐气势汹汹地向芦苇漕人冲来。吓得站在古琴旁的乐师们和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赶快躲开,也吓得罗家桥自己台阁上扮戏文名的孩子们哇哇地大哭起来。
“伙计们,不要怕!只顾打!给我狠狠的打!”矮子二妹扔下小方旗自己也握拳冲上去,人们看见他都纷纷躲开,犹如见恶鬼奔过来一般,矮子二妹就乘机和他的打手们左冲右突横闯直撞大呈凶横。
三
这个矮子二妹了得!我们曾在大樟树的风波里初见过他,但还不熟悉他,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原来矮子二妹他是个温岭人,——那地方常以女人的名字取男人的名,大概是以为女人好养的意思吧。这矮子二妹从小不务正业,在家乡打、砸、抢、掠,无恶习不作。十年前,因他在家乡抢劫杀人,罪恶太大,呆不下去了,便和一伙土匪朋友们,带着一个抢来的老婆——一个被污辱的良家女子逃了出来。但那女人不愿意跟他这样凶横霸道的人,也不愿意离乡背井跟他到处流浪,半路里想逃回去,结果在途中就被他一刀杀掉扔到海里去了。
他逃到宁波之后,自然是东闯西荡没干好事,后来碰到一个同乡在这里做长工的,把他带到罗家桥来赌博,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黑无常,并介绍给黑无常做长年,黑无常欣赏他大胆泼辣,敢作敢为,便把他留下来给他的作头老薛根当助手。他这个作头助手,不听作头的,却事事越过作头向黑无常汇报,对黑无常百般逢承,自己不干活,却能训斥打骂长工和看牛娃给黑无常干活,深得黑无常的赏识。不到半年,黑无常把他由作头助手直接提到正作头,大洋一百五十元一年。而却把原来的作头老薛根,说他无能贬作一般长年。他当了作头之后,黑无常家的长年做五个月和看牛娃们就倒霉了。这些做长工和放牛娃们,在干活和放牛时,稍有不到之处,矮子二妹就对他们破口大骂、拳打脚踢。特别是对小看牛娃们,草割得稍慢一点,他就用沾过桐油的马鞭子向他们夹头盖脑地乱抽,打得他们满地乱滚鲜血直流;被他打得伤筋断骨的不知有多少,被他打死的也不只一两个。所以小看牛娃们,一看见他就吓得混身发抖。可是黑无常却对他百般信任,不但把田头的事都交给他做,连屋里的事也好多叫他去管,比如酒坊酿酒,逢年过节办酒席,过年做年糕、谢年,都叫他去操办,俨然像个二老板,大管家。
黑无常对他如此赏识重用,矮子二妹自然也非常感激他知遇之恩,以命相报,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上次黑无常叫他去芦苇漕锯大樟树的事体便是一例。当时他知道芦苇漕老成章父子和芦苇人不好对付,弄不好要被打的,但是他还是欣然去了。他派人在芦苇漕蹲了三天三夜专门侍候老成章外出机会。结果在第四天早上到底把这株大樟树给锯倒了。当时虽然吃了老成章们一顿拳脚,一时没能成功,但是以后通过乡公所特务班长阎金堂的帮助还是把那株大樟树弄到了罗家桥。
这次行高桥会之事,黑无常只嘱咐了他一声,他就呼呼喝喝地张罗起来。在出会的前一天,黑无常又吩咐他:赛会赛会就是要比赛!我们出一架这么漂亮的台阁,要排到长丰社前头去,把芦苇漕的破古琴给我压下去!他们若敢阻拦你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个把人也没关系,由我担待。于是陈二妹当即在长工队里,挑选了七八个野性野气的天台人,又在村里伐色了一批出好出风头的毛头小伙子,加油添醋地传了罗震山行会要争先的话。杀了两头大肥猪、五口羊、十只鹅,从酒厂里抬来十几埕老酒,头天晚上请这些人吃了个昏天黑地。第二天出会时,又发给所有抬台阁和参加行会的人,每人一套毛蓝布衫裤和一条白毛巾,把白毛巾系在腰里,以作为罗家桥人的记号;陈二妹再三嘱咐他们:一定要把台阁抬到芦苇漕人前头去,争这回威风回来,罗老板还要好好尝尝大家。
雇来的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