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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大樟树的风波 第二章:三月高桥会
第一章 大樟树的风波
“阿爸,你算了吧,又去多管闲事,你斗得过他们?到头来又是咱们自已倒霉,还是趁早做小炉去的好。”此刻老成章的大儿子祥荣在灶间紧锄头柄,对父亲说。他把锄头柄紧好准备和祥青去太公坟头种点菜,一面皱着眉头,对坐在前间椅子上一锅接一锅抽着闷烟的阿爹讲。
“算了吧,我不能算!这口气我受不了!他娘的坏种。我宁可不去做小炉赚铜钿,倒要看看,他敢来锯河槽头这株大樟树!婊子养的黑无常,太欺人啦!”
老成章气得满脸的大胡子根根直竖,呼呼地喘着粗气,把长竹杆烟锅嘴在石板地上敲得突突地响。
“阿爸,”祥荣把锄头柄紧好在石板上顿了一下说:“你拗得过人家?这些年来,我们吃了人家多少亏!你还没有受够?再说这大樟树也不是咱一户人家的,是众家的东西。咱自管自都管不过来,你还去管这些闲账,何苦来呢。”
祥荣的话还没说完,老成章气得猛地站起身来,把破椅子拖得哗哗响,睁大眼睛冲着大儿子大声喝骂:
“你咚个啥哂,混账东西!你想管起我来啦!我是族里的干事,族里的事我不能不管!”
也不知啥时候走进来的老三祥甫听了大哥祥荣的话也插上来说:“都像你这样老实,样样事体听人家的,处处地方受人家欺侮,还做啥个人!”
“你,你们…嗯…好!我不管你们看你们能闹个啥名堂出来。”
祥荣见祥甫也帮着父亲指责他,气得瞪了祥甫一眼,扛起锄头找祥青到村前太公坟头弄菜园去了。
这是一九三八年的一个秋天。事情原来是这样:芦苇漕河埠头有一棵四、五抱粗的大樟树,乌蓬蓬地遮着整个河漕头,也不知长了几百年,成为芦苇漕一景。不久前传来消息,说是前村罗家桥大老板——罗震山,要嫁女儿做樟木箱,看中了这株大樟树,要把它锯去。这消息传到芦苇漕人的耳朵里,特别是尽天在这株大樟树下洗衣淘米的前头门人,更是息切相关奔走相告,他们摇头叹息,气愤地骂黑无常丧尽天良,强横霸道。有人说这是族长老头作主卖给黑无常的,有人说是保长张芝青私自作主讨好黑无常送给黑无常的。这消息传到老成章耳朵里,已经租好了船上好了蓬搬上了打铁工具,准备和祥甫去东乡做小炉的老成章,一时无心出门,他愕愕地站在船上,瞪大眼睛忧心重重地望着大樟树,老半天不啃一声气。良久,他猛地跳上岸,双手义腰气愤地说:
“嗯,婊子的儿子!这是谁作的主?谁有这么大的头!族长老阿来?他要作这个主也该与我商量一下。不过也难说,老阿来这人太懦弱,说不定叫张芝青那小子一吓他就答应了。但不管怎么样,这株大樟树是族里上代太公留下来的老家当,绝不能轻易卖掉,更不能送给黑无常。当下他气得去问老阿木:“你知不知道这事体?”“我不清楚。”老阿木说。
“那咱们找族长老头去。”老成章说。
当下老成章拉了老阿木来到村中三间屋老阿来家。老阿来已经六十多岁啦,只有个领来的儿子和小童养媳,儿子已经二十多岁了,不喜欢这个童养媳,不肯安安稳稳过日子,尽天价在外东荡西逛。老头子还得靠自已种五么田雪菜卖咸菜过日子。今天他刚刚从姚江对岸裘市镇挑咸菜担回来,累得气喘吁吁的刚躺下听得有人敲门,他咳嗽着问:
“啊!啊!啥人啦?我自已都累得要死,有啥要紧事体嘛?”
“是我成章啦。”老成章叫开门站在门口头,生气地向老阿来问了关于大樟树事的情况,“前头门河埠头那株大樟树你有没有答应过卖给黑无常”
老阿来瞪大眼睛瞅了老成章老半天,气喷地说:
“阿呀,阿呀,什么大樟树?说是我应承卖给黑无常的?这是啥人造我的谣啊?咳,咳,”老阿来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了。”老成章掉头拉着老阿木就走。回到家里干生气。这不刚才又和大儿子吵了一顿。
二
中午歇晌的时候,老成章提着烟锅嘴又来到河槽头,仰望着那枝繁叶茂的乌蓬蓬的大樟树呆呆地出神:“难道上代太公留下来的这株大樟树,这回真的要让黑无常锯去了嘛?”他一边抽烟一边痛惜地叹息。
一会儿,常来大樟树下歇凉的后生们和来河埠头淘米洗衣的妇女们,见老成章站在那里皱眉蹙额地望着大樟树发呆,便关心地问他:
“成章叔,这株大樟树真的要剖给黑无常?”
“这是啥人主意啊,我们一点也不晓得!”
因为这株大樟树是河头树,它像顶大雨伞似的遮盖着整个河漕头,给人们带来很多好处。炎炎夏日,妇女们在树荫下的河埠头淘米洗衣,又凉爽又舒服。男人们在树荫下的青石板上下石子棋、纳凉、睡午觉,孩子们伏在树荫下的河边沿钓鱼钓虾,人们一边休息,一边洗衣聊天,互相交换着从外面听来的各种消息,这河头埠的大樟树下,简直是芦苇漕的文化娱乐中心。除此之外,河漕横头的树荫下还桩着几头老牛,还是老牛们中午休息的好地方。每当干完了农活,主人便把它们桩在这里让它们躺在树荫下悠闲地嚼草,睡觉可如今有人却想把这株大樟锯掉,从此这河部头要变得光溜溜的再没有树荫可歇昼了,夏天妇女们洗衣淘米没有了背荫的地方,孩子们也没了这么惬意的好去处可钓鱼钓虾了,连老牛们都没地方可乘凉了,这怎么不叫大家关切呢?如今见老成章站在这里,大家不由的七嘴八舌地都过来问:
“成章叔,这到底是谁这么大主意答应给罗震山的?”
“婊子养的罗震山,一步一步地踩到我们头上来了。连这样的千年古树也要来锯。明天说不定还要来拆我们的祠堂呢。”
“难说,人家有钱有势,他看上你什么就拿什么,你有啥法子。”
“哼,他敢来动一动,我就要他好看!”
“莫吵莫吵,这事体总有人答应的,先要问问清楚,罗震山本事再大也不敢硬来。”
老成章见后生们气愤地发牢骚,七嘴八舌地问他,他更气愤地说:“谁的主意?大家心中还不清楚?”
“谁?”
“宅长老阿来?”大家又不解地问。
“老阿来早不管族里的事了!”老成章吸一口烟摇摇头说:“我刚刚还去老阿来处问过,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那是什么人呢?”
“肯定是后长楼屋张芝青那家伙!”祥甫说。
“还会有啥人呢?”老成章在石阶沿上把烟锅嘴敲得突突地响,把烟荷包和烟锅嘴插到腰带上,只是呼呼地生气。
“成章叔,那我们去找他!”贵发听了老成章和祥甫的口气也心中有数地闪着一只好眼火辣辣地说:“要问过清楚。”
贵法只有一只眼睛好,村人们叫他“独眼龙”,他的左边一只眼睛是小时候给黑无常罗震山放牛时被牛角触伤的,如今那只眼睛半开半闭的成了一只看不见东西的瘪眼。
“找张芝青去,谁给他的那么大的权力!”祥甫也愤愤地朝张芝青住的地方说。
“成章伯,走,我们跟你去,”咬脐也催着老成章说。
“成章哥,我看去问问明白也好,”连一向不大管闲事的老阿木也鼓励他说,“这事体到底是真是假?真要把这株千年老樟树锯掉,我们怎么对得起上代祖宗呵!”
“娘的,走!”老成章霍地立起来,把刚插进腰带里的烟锅叭嘴又拔出来,边走边往烟锅里塞烟末子,气恼地思考着怎么问张芝青。
“走,走,走,成章叔,我们都跟你去!”
“走,走,走,婊子养的张芝青,好大的狗胆,要他去回绝黑无常罗震山!看还来锯不锯了。”贵法、祥甫、咬脐等响亮地喊着,踊跃地跟着老成章走。
人们咋咋呼呼闹闹嚷嚷都拥着老成章前去,后面还跟着一群小孩去看热闹。
当老成章他们来到后埭楼屋张芝青门口时,祥甫、贵法、咬脐等几个后生往张芝青屋里一张望,见前间客堂间里静悄悄地没有人,老成章把塞了老半天的烟锅叭嘴从烟袋里抽出来,咳嗽一声问:
“喂,芝青在家嘛?”
“啊,谁呀?”楼上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声尖气地问。
“我找芝青,有点事情要问问他。”老成章点着了烟锅叭嘴吸了一口烟,抬头望着楼梯口说:
“叫他下来!”贵法等后生们躲在老成章背后向楼上大声喊着说。
“下来叫他回话!”祥甫、咬脐等也大声的喊叫着。
“啊,啊,啥事体啦他刚刚睡午觉呢。”哪个尖声尖气的声音不耐烦地回答,一边拖着拖鞋走到楼梯口来。
那是张芝青的老婆,村里人叫她臊狐狸的一个满脸雀斑三十几岁妖里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