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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他忽然有些颓唐的笑了,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如果你在二十年前告诉我这话,我必定会笑掉大牙。那个生性专横盛气凌人的皇后,我巴不得永远碰不到她,又怎么会为她的死难过?
听到意料之外的话,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得任凭父王自言自语下去。
父王道,谁叫我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只是因为那时大宣根基未稳,不得已才和西燕联姻,求得一个有力的后援。既然这是一场政治交易,婚约对象如何根本无从选择,我本来也不准备计较什么,可坏就坏在大婚当晚她对我说的一席话。
那日她在摘下凤冠珠帘之前,曾说她自从与我初次见面以来便一直念念不忘,后来听人说我就是宣国的太子,她未来的夫君,自然满心欢喜。所以今日有幸与我结为连理,可谓夙愿得偿。
我虽然不记得以前和她曾在哪里碰过面,但她能这么说,我当然也很高兴。就这么兴冲冲的掀开珠帘,却看到她原本笑得无比灿烂的一张脸霎时间僵硬,大声质问道,你是谁?!
后来我才知道,她一直以为是太子的那个人原来是曦,她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原来也是曦。
现在想来,如果她喜欢的是别人或许我还不会这么气愤,可偏偏是曦。所以我才在心里暗暗恨上了她,故意宠幸其他嫔妃,制造重重麻烦,想方设法的要她这个皇后的位子坐得不那么舒坦。
于是,这气一斗就斗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结束了。
父王说着轻叹一声,声音里带了些沙哑。
其实,那日隆儿说的有道理,李卿的死可能真的只是个误会,所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放她回来。只是近来事多,再加上一时拉不下面子,想拖过了这阵子再说,却没想到……小喜,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不,陛下只是累了。
累了?
是的,休息一阵就好了。
趁父王睡去,我出了大殿,发现天枢正在房里等我。
我朝他轻轻地笑,这次你手下的人做得很好,皇后一死,隆和父王重归于好的顾虑就没了。天枢,我们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了。
天枢却只是看着我,没有出声,我问,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他沉默了片刻,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很久以前有个孩子,他出生于武林世家,有三位兄长,他们常常一起练剑,大家都很宠爱这个老幺。有一次他们的父亲传授了一套名为“六月飞霜”的绝学给四人,最先学会的就是这个孩子,只花了半个时辰。其次是他的二哥三哥,都花了三天时间。唯有大哥,苦练了半个月,最后一招还是不得要领。最小的孩子为了帮他的大哥,偷偷去看他练剑,看着看着,忍不住出声提醒,这里高了,那里过了,不对不对,应该是这样的……
他满心以为大哥见有人指点一定会高兴,然而大哥却突然大吼一声“够了!”,甩下宝剑就走。孩子去追,却被他推倒在地上,他说,你别假惺惺了,我知道你在心里笑我来着!是啊,我是父亲最大的儿子,理应继承他的衣钵,可却连六月飞霜都学不会,还不叫天下人笑话?!你是有天资,这就代表你了不起了吗?代表你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了吗?!
他一边骂一边流泪,那是悔恨懊恼的泪水。他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连最小的弟弟都胜不了,又如何保得住未来庄主的位子?
孩子愣在原地,在他心里大哥向来是山庄里所有孩子的榜样,从未对任何人发过脾气,他努力规范自己的言行,因为他知道自己将来会继承庄主之位,这是长子的责任,也是他生活的意义。
然而,他聪明的四弟并不知道自己带来了无穷的威胁和恐慌,将自己的大哥逼到了这种地步。
那天晚上,孩子彻夜未眠,想了很多,从第二天开始,所有人都发现他变了,从一个酷爱武学的可造之材变成了一个整日无所事事流连于街头巷尾的不肖子。兄长们面对他的这个变化,在痛心疾首之余,也终于安下心来。
时间一长,大家都习惯了,知道这个老四就是这么不肖,这么混账。而他也不必背负所谓的责任,被世俗的条条框框围住。这样的结局,是不是叫做皆大欢喜呢?
他嘻笑着看我,我却笑不出来,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知道的。
你也劝我退让?!
我只是希望你能放过你自己。
你口口声声叫我放过我自己,又可曾问过其他人是否会过放过我?
天枢沉默了许久,说,我只是开始害怕,也许当初决定帮你就是个错误,我这么做不但救不了你,反而会把你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我冷冷的看着他,你是说你后悔了?想要悬崖勒马了?
他点了点头,是,我后悔了。
你要背叛?我问,狠狠瞪着他,牙齿几乎要咬出血来,我知道自己已经动了杀机。
……我会继续留在你的身边,他说,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看着我的眼睛,清晰的吐出三个字。
——放过隆。
我从未想到这话会从天枢的嘴里说出来,一时半会儿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叫我放过隆?你可知道百恭便是死在他的手上?!
但他也有他的苦衷,他的不得已。更何况他现在全心全意的对你,我就不信你真的没有半点感觉。
那又如何?!
天枢深深吸了口气,好吧,我不逼你,但我也不会收回我的条件,何去何从,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说着,他便推门出去。
我把手心攥得紧紧地,一把扫下桌上的杯盏,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百恭对我至情至信,若不将隆当日对他做出的伤害都加倍讨还,又如何对得起他对得起我自己?!
然而,如果我拒绝天枢开出的条件,便连一成胜算都没有了,又如何能使大仇得报?!
天枢明明知道这点,却在这样的关头逼我!
叫我怎能不恨?!
我进退维谷,不知如何做这两难抉择,结果这事情一拖便拖到了三日后皇后出殡的日子。
父王自觉亏欠皇后,下诏为之昭雪,因此这次殡礼显得格外隆重。
那日我扶着父王过去露了个面,就这样见到了久违的隆。
本以为他见到父王会上前发难,然而他只是沉默着,看不出半点怨恨之色。
这不免让我感到不安,为了让父王与隆渐行渐远,皇后才不得不死,但只怕隆让这区区一纸诏书便弄得回心转意,最终还是会念及父子之情原谅他。
既然我这边左右为难,又怎能让他们事事顺心?
当天夜里,等父王一上床歇息,我便径直来到东宫,我要去探个究竟,隆现在到底做何打算。
再次见到隆,我竟然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他。
以往我能对他笑得灿烂,是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会向他讨回来。
因为凡是当日伤害过百恭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现在天枢为了保他竟不惜和我翻脸,这让又我如何和颜悦色的面对他?!
隆见到我有些意外,小喜,你怎么来了?
小喜……只是有些担心,这才偷偷溜出来看看。
放心吧,我一切都好。
我藏在衣袖下的左手不觉握紧,他怎能应对得如此云淡风轻?!莫非他真的忘记了皇后的事情原谅了父王?!
看你脸色这么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他追问道,那又为何心事重重?
我沉默了一会儿,有人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面有个难题,小喜做不了决断。
什么难题?
说是有一种动物极为可恨,总是破坏农夫的庄稼,农夫决定找朋友帮忙除掉这个畜牲。就在他把一切布置就绪的时候,朋友突然劝他不要杀生,还告诉他,畜牲这么做是因为农夫开出的田地在它的领地上,它为了守护孩子,才要赶走入侵的人,一切情有可原。况且即便弄死畜牲,庄稼也回不来了,农夫还会背上杀生的罪名,失去他的朋友。可是如果不弄死它,庄稼就会继续遭殃,农夫和他的朋友也许都会因此饿死。
所以这就成了一个难题,对这畜牲,究竟是该杀还是不杀?
隆问,你就是为了这样一个问题而苦恼?
我点点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隆轻轻的笑了,那就养着吧。
养着?
如果我是那农夫,就折断那畜牲的利爪,让它无法破坏庄稼,然后做个笼子,驯养它和它的孩子。
我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被点通了。
折断利爪……然后驯养……的确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就在这时,隆的声音冷不防插进来,小喜,你要借这个故事说的……可是我的事?
我的脸色霎时间白了。
隆为何会这么说?!莫不是天枢泄漏了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隆道,你的故事不正是想试探我对父王的态度吗?你想说母后故去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