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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七扫一眼还在哼唧的大马褂,一口烟喷了过去:“你不会唱点儿别的?这么唱下去,不怕把你的裤裆顶破?”大马褂翻个白眼,怏怏地擦了一下鼻子:“我有那么硬的###?”卫澄海在一旁笑了:“你没有,梁大鸭子有。”朱七翻了个身子:“老大,梁大鸭子是怎么死的,说来我听。”卫澄海指了指仰面躺在一块石头后面的左延彪:“你问他去,他知道。”朱七从烟盒里掂出一根烟,猫着腰凑到了左延彪的身边:“大牙,跟哥们儿说说,你是怎么把梁大鸭子给弄死的?我听说很好玩儿。”
左延彪将横在怀里的枪丢到一边,伸嘴点上了朱七递过来的烟,嘿嘿一笑:“确实好玩儿。”
朱七推了他一把:“别卖关子了,说说,咋回事儿?”
彭福不知从哪边钻了过来:“对,赶紧说说,老子去东北才两个月就出了这档子好事儿,我得听听。”
左延彪刚要开口,卫澄海就从那边丢过来一块小石头:“注意,鬼子来了!”
朱七连忙趴到石头后面,眯着眼睛朝山涧下面看去。山涧里静悄悄的,小溪两边的杂草随风摇晃着,哪里有个鬼子的身影?刚想抬头,齐腰高的杂草里面扑啦啦飞起了一群鹧鸪,在山腰中间一聚,风吹散了似的向两边飞去。不多时候,山下面就响起一阵嗡嗡的汽车声,紧接着,石头路的西头就摇摇晃晃地爬上来四辆看上去小得像青蛙的卡车。卡车吃力地摇晃上石头路宽阔些的地方,轰轰叫了一阵就停下了。前面那辆车上跳下一个挎指挥刀的鬼子,冲后面咿里哇啦喊了一声,四辆车的绿色车棚掀开了。每个车厢里大约有七八个鬼子。这些鬼子将一挺歪把子机枪架到各自的车顶棚上,冲山梁四周来回晃。
彭福皱了一下眉头,脸上满是失望:“不是说来一个联队吗?这才几个鸟人?”
左延彪吹了一声口哨:“小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边。老大说了,他有蛔虫在鬼子的肚子里,消息绝对灵通。”
彭福哦了一声,斜着眼睛瞟卫澄海:“我明白了……要不华中就怀疑嘛,原来还真是乔虾米。”
下卷 热血男儿(上) 第七章 大战前夕(2)
“乔虾米还在操持着讨伐大队?”朱七隐约记得华中曾经对他提起过乔虾米的事情,朱七在心里还骂过他汉奸。
“讨伐大队解散了,”彭福接口道,“他又回了侦缉队,当了梁大鸭子的‘二当家’,憋屈得很。”
“为什么?”朱七感觉这些年这边的变化可真不少。
“不为什么,因为乔虾米的‘鸭子’不如梁大鸭子的大。”
“快看,”彭福指着山下,瞪圆了眼睛,“乔虾米的汉奸们果然也来了。”
朱七张眼一看,果然,卡车后面蚂蚁似的上来一队穿黑色褂子,腰上别着匣子枪的二鬼子。朱七朝卫澄海那边望了一眼,卫澄海摇了摇头。左延彪嘘了一声:“别心事了,卫老大能‘抻’着呢,鬼子的大部队在后面。”旁边趴着直冒汗的一个胖子长吐了一口气:“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我都要晒成肉干儿了。”左延彪俨然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将,反手一拍胖子肉嘟嘟的后脖颈:“看见卫老大今天摆这个架势没有?这叫决一死战!就跟那什么似的……好比说,你家有三个兄弟,你的仇家有四个,今天让你碰上他们要去走亲,非从你家门口走不可,你不把你家的兄弟三个全拉上跟他一争输赢?”朱七笑了:“这个比喻好啊。哎,我怎么听你这意思是,鬼子不是来打仗的,是路过这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瞎猜的,”左延彪哼哈两声,“不过昨晚滕先生给我们开会说……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嘛,”彭福悻悻地甩了一下头,“到了这里,老子连官儿都没有你大。”
“你是什么出身,我是什么出身,跟我比?”左延彪惬意地将一只脚搭到另一只脚上,“爷们儿我是无产阶级。”
“管你什么阶级呢,”彭福道,“打完了鬼子老子回青岛当大爷,你还是个码头上扛大个儿的。”
“我扛大个儿?老子从此当兵吃粮啦……也不是,打完了鬼子咱解放全中国,那时候才有大爷当。”
木匠和石头扛着几个炸药包蹲了过来。
在沟底搁下炸药包,木匠冲大家笑:“哥儿几个,呆会儿把这个给他们丢下去,全玩完。”
彭福问:“张双呢?”
木匠说:“那边盯着。”
彭福笑嘻嘻地点着木匠的脑袋:“昨天你让张双给你写什么呢?那么神秘。”
石头插话道:“帮木匠写信呢,给他老婆。他老婆漂亮着呢,”一比划,“奶子这么大。”
彭福收起了笑容:“木匠,万一你死了,你老婆咋办?”
木匠一挺胸脯:“我死不了,我老婆信佛,天天给我烧香。她说,我要死的时候想想她,就死不了……”
话音未落,下面响起一声汽车喇叭。一辆车乌龟似的往前蹭,其余三辆紧跟着,拴羊似的连成一串,侦缉队的二鬼子吵吵嚷嚷地赶到了汽车前面。突然,最前面的车停住了。车上的鬼子哇呀喊了一声,将机枪把子猛地往上一抬,咣咣咣射出了一串子弹。这串子弹还没停稳,后面的子弹又打了出来。山涧里,子弹织成了一束束干硬的光带,交叉出一个破碎的扇面,又交叉成一个破碎的扇面,时而在小溪的南边,时而在小溪的北边,有的射进溪水里,发出噗噗的声响。山腰上火星四溅,细碎的石块或直线下落或弧线飞升,惊鸟一般乱窜。有钻到树干上的子弹,激起一泡泡黄烟,发出一串串噗噗声。机枪扫射持续了足有半袋烟的工夫方才停止,汽车下布满了金灿灿的弹壳。小溪上一缕缕淡薄的硝烟,随着轻风向东袅袅飘去。
朱七有些发懵,匍匐着靠近卫澄海:“老大,小鬼子这是发什么神经?”
卫澄海淡然一笑:“王八羔子这是试探咱们呢,呵,这就叫惊弓之鸟。”
朱七有些不明白:“咱们是不是应该给他来上一下子?”
卫澄海猛地把脸一沉:“谁都不许开枪!”
山涧里面的硝烟很快便被淡淡的云气取代,整个大山又恢复了平静。
下卷 热血男儿(上) 第七章 大战前夕(3)
跑在汽车前面的二鬼子围成一圈听一个人说了一阵什么,呼啦一下散开了。
彭福哎呀一声喊了起来:“快看!那不是乔虾米吗?”端起手里的枪慢慢瞄准。
左延彪瞥一眼微笑着看下面的卫澄海,猛蹬了彭福一脚:“你想干什么?想好了再打!”
彭福讪笑着收起了枪:“嘿嘿,演个‘花儿’给你看。”
乔虾米跑到最前面的那辆卡车旁边,哈了一下腰,那个挎指挥刀的鬼子一探头跳了下来。
两个人踱到小溪边,蹲下。鬼子说着什么,乔虾米一个劲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乔虾米站起来冲列成一排的侦缉队挥了一下手,自己跳上一辆脚踏车,风一般沿来路奔了山下。
朱七忽然感觉今天的这场恶战定然不小,望着蓝悠悠没有一丝云彩的天,心忽忽悠悠地提到了嗓子眼。卫澄海看出了朱七的心思,笑着冲他扬了扬手:“感觉不痛快就过去跟熟悉的兄弟聊会儿天。顺便把滕先生喊过来,我有事跟他商量。”朱七倒退着爬到了山峡后面的那个山凹,喊一个兄弟将滕风华叫过来,说声“老卫找你”,猫着腰钻到了左延彪的身边。左延彪从朱七的口袋里摸出烟盒,一把撕开,将两根夹到耳朵上,一根叼在嘴上,边点烟边说:“说起来梁大鸭子也算是条汉子,我们抓住他的时候,任怎么折腾,他硬是不告饶,要不我也不会连他的‘鸭子’割下来,”点上烟,慢条斯理地抽了几口,接着说,“去年快要过年的时候,卫老大对我说,要抓紧时间收拾了梁大鸭子,不然这个混蛋又要‘闹妖’。我问他,他不是只顾着忙自己发财去了吗,还闹什么妖?卫老大说,这小子现在可‘挓挲’起来了,全青岛的汉奸就数他‘慌慌’,刚刚用了手段把乔虾米的讨伐大队归拢到侦缉队里,接着就抓了大东纱厂带头闹罢工的几个共产党,拉到大窑沟坟场杀了。”
一听鬼子又杀人,朱七的心就堵得厉害,脸上的刀疤又红又亮:“杀的都是共产党?”
左延彪点点头:“是啊,全是共产党,这小子可真够大胆的……对了,华中说,有个伙计你们还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