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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说:明天天粉粉亮就来,你不要说谎话呀。
曾龙说,大伯,我不会的,这儿我也给一点定钱的,说罢就拿出了一张贰佰元的新票子。老汉放心的接了。
看见老伯和善,曾龙问:你们这儿后山,原来有一个“吕祖庙”的,有不少道士,现在你可知道怎么样子。
老汉说:你快莫唸那一本经,你不知道现今政府还在打击一贯道呀,你看见这个。经老汉一指,果然看见一张绿纸上写着:“坚决拥护政府取缔一贯害人道”的标语。曾龙忙说:对的,我是原本想去那儿烧过香的。老汉说:那庙子都开成“农协会”了,吕纯阳也没人相信了,现在是反帝反封建嘛!
曾龙忙说:那是那是。于是又买了两个饼子拿在手上。
慢慢回店的时候,曾龙想,原来想去找一下老爸,说不定如今还在进什么学习班呢,说不准还在坐班房呀。
他问了一下店工,这儿还买得到什么礼行吧,我要去一个人户的。
店工说:那边街上还有人在卖“香冬菜”、“狮子糕”和“油炸豆腐”的,你去看一下吧,也许买得到。
于是,曾龙又去买了这三色礼物。
次日天刚亮,他就叫开店门,提起行李赶到锅魁店。老汉笑了一下,已经叫好了,都是我亲戚,呵,这里你给他们一人带两个锅魁去,说是我送他们的,快走吧。一面从炉子里拿出锅魁饼子,一面又很有节奏打起木棍,声音十分悦耳。
马上,一乘滑杆就在门口,叫快点快点。
一改过去坐滑杆要挑三捡四的样子,曾龙一上去,二位便飞也似的走起来,再也没有叫“天上明晃晃,地下水凼凼”这些号子了。
在滑杆上,曾龙想,不知郭春像一个什么样子呢,桂花不致于对她不好吧。反正今天是要把郭春接走了。
下了滑杆,付了轿钱,他问:你们等一下吧,我在这儿还要接一个月母子走的,农会不会干涉吧。抬滑杆的说:说什么呀,有病的人坐滑杆,谁也不管的,只是,你去给我们提一壶水来,光吃锅魁肚子不好受的。
进了屋,只见桂花正用一个小磨子在推着什么东西。曾龙忙上叫了一声:亲娘,我来了。桂花摆了一下手,说:轻点,她两娘母还在睡呢,不要吵醒她。曾龙说:她们还好吧。
桂花说:幸好那天时间来得合适,当天晚上就发作了,我还是把老周妈请来接生的。现今是两娘母都好。儿子也长得浓眉大眼的,只是春儿没有奶,这不,我一天给他推粉子,做米糊羹他吃呢。
曾龙问:亲娘,没有人说什么。桂花说,我家是中农,我的女儿回来生儿子,哪个人敢说啥。
曾龙才一颗心放了下来。
桂花问:还没吃早饭吧,我来煮。
曾龙说:过一会儿,我还要赶回县城的。他一面烧火,一面又细细的把自己的事,彩儿的事,还有大名的事,都向桂花说了。
桂花叹了一口气说:现今都是这样子,可以想到的,幸亏我没有在城里,也没有收留你爸。不然,如今的家,还不知象什么样呢。不过家里的事,不可全对春儿说的,月母子受了气,哭了,眼睛会瞎的。
过时,郭春出来,看来人也长得胖了。看见曾龙她说:你才怪,为什么这么久一个信也不带来。曾龙苦笑着说:对不起,学习太忙了。让我看一下娃儿吧。
儿子还在睡,但是一付白白胖胖的样子。郭春说:你看嘛,一对大奶,就是挤不出水来,到是妈一天忙活,给他喂米糊羹羹,他到是很会吃的。曾龙呀,若果没有这个妈,我们就去见閰王了。我妈怎么样?
曾龙说:这儿也不好久留的,今天我们就回城里吧。
郭春说:回去了也好,这里也把妈太麻烦了。
吃饭的时候,桂花又给两个抬滑杆的一人一碗稀饭。又忙着抱起小儿子一勺一勺的喂着米羹。
郭春说:娘,曾龙来接我们走了,这几十天,也把你累够了。
桂花并不言语。
及至把娃娃喂完,桂花说:城里的事,而今的事,春儿还不清楚的。你又没有奶水,曾龙又做不来米羹。如今你们两人先回去,小娃儿放在我这里,不然我不放心,我也舍不得我这孙儿的。
想到自己的处境,曾龙不知怎么眼泪就流了出来。于是一下子跪在桂花的面前说:亲娘,真是感谢你了。并一下把头放在桂花的腿上。
郭春有点诧异的望了望说:这样也好,妈,我听你老人家的安排,你也舍不得这个小狗狗,我那妈也是懂不得看小孩子的。还有我一个人今后单脚利手,也好去参加工作的。
桂花又苦笑了一下:春儿,你放心,我是不会把小狗儿一直留在这儿的,你回去安排好了,再来接他吧,我给你们收拾东西。
桂花一走,郭春说:你可想好了,回去我妈问起来,你要好生交代的。曾龙也不敢言语。
东西收好后,桂花说:我还要说两件事。第一,曾龙不能再愰愰惚惚的了,已经当爹的人了,凡是要好好想,好好做。要好好照看春儿,月母子是受不得气的。记住了没有?
曾龙连忙点头。
桂花又说:这第二件事,春儿还没有满月,你们人年轻,但是要懂事,万万不可同房,不然,得了“月家痨”,这是一辈子的事,懂不懂。从现在起,我给你们说,春儿就是我的女了。
曾龙说:谢谢了,走以前,我还想去看一下王凰的坟的。
桂花说:你不要做这些假过场了。有什么困难我管不了你。但是,郭春,你有事,这就是你家,我就是你妈。
曾龙从来也不知道桂花还会说这一摊子的话。出门时,他又向桂花磕了一个头。又慌忙火急的去追赶滑杆。
蒸笼爷儿父子的故事(四八)
——苍髯老贼
郭春回到家里,曾龙把各种情况一一的告诉了她。郭春在做出了一番痛苦的状态之后,又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打算,凭自己的同学关系,她是可能去参加学习,进而穿上灰色列宁装而去当工作同志的。她想,自己并无什么过错的,嫁人,是母亲之命,而原来的与曾龙“欢喜”不过是年轻幼稚,受人引诱的。这种事情,哪怕就算是一个反革命,不是也讲究个胁从不问吗?如今妈死了,曾龙的身份连‘蒸笼’也够不上,只是一个管制分子,而那一个小细娃,不是有老干妈养着吗。于是,她恍惚看见了前面的一抹金色的霞光。
在家里喘了几口气之后,她决定要开始为未来筹划了。当然首先是去读书。
学校已经变成了一个新学校,男生、女生,高中、初中在一块儿,她想,这是肯定好玩的。于是,她径直到了学校教育科要求复学。一个新的主任听了情况,伸出两头指头说:这第一,开学都三周了,那里还收学生,从来没有这种事情,这儿又不是栈房,开学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这第二,专署有通知,学生都要未婚的,你都当了妈妈,还读什么书,好好回去培养下一代算了。说完,就去看什么课程表去了。
遇见这一家伙,郭春没办法。就守在校门边等。终于看见了一个女同学,她连忙去问,才知道原来学校的规定是有的。她叹了一口气,问了一下英文老师的事。女同学说,快莫说他那一本经了。一个呢,在思想改造学习中,有人揭发她曾经搞过师生恋,现在为人民服务,讲的是为人师表,所以,他已经降了职。这第二,如今哪个还在学这个豆芽课‘英格里息’的,听说明年要学苏文,也就是俄文了,就是人家原来说什么陶斯道的那个国家,如今才知道他的真名是托尔斯泰呢。怎么样,你在想念他。郭春说,不要胡说。
郭春篶梭梭的回家了,半天打不起精神来。想到,如今怕一切都完了罢。
晚上,她突然想起已经满月了,再没有什么‘月家痨’可害了。于是想起了人生易老,还是及时行乐吧。于是返身抱起曾龙,要求开始作业。彼此预想的“久别当新婚”,不知道,曾龙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过去一再受到彩儿的夸奖的、郭春满足的功夫,总是到不了位。郭春有点生气,问,你精神在那里去了,是不是爱女婿的老丈母不在了,你的功夫也被她带进棺材里去了。
曾龙说:你说什么呢,那儿有棺材,听说是装在一个火匣子板板去埋的。你以为她是谁,人家说她是自绝于人民的呢,是畏罪自杀,逃避交代,逃避‘清算’的。如果不死,肯定要进班房的。
郭春说:我今后怎么办,反正你要想法,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说是不是。
曾龙说:锅铺没收了,小码头房子没收了,幸亏这儿还有一个房子住,从明天开始,我就去上班了。
郭春说:什么班,哪儿上。
曾龙说:在煤建上班,给人家送煤炭的。只是别人一担百十斤,我怕只能担三十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