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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无非是蔬食菜羹等类,连鱼肉都不见面,不由的怒气上冲。本想拒绝不吃,只因肚饥难
熬,胡乱的吃了少许。不料菜蔬中带着臭味,未能下咽,而且酒也是酸的,饭也是烂的,叫
他如何适口?越看越恼,当时放下杯箸,大踏步走出客馆,但与门吏说了一声辞别,匆匆出
城去了。分明是个饭桶。
城中守吏,并不阻挡,由他自去。他竟一口气跑回军营,入见项王。便一五一十的报告
明白,且言亚父私通汉王,应该防着。项王怒道:“我前日早有传闻,还道他是老成可靠,
不便遽信人言,那知他果有通敌情事!这个老匹夫,想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便欲召入
范增,当面诘责。还是左右替增排解,请项王勿可过急,待有真凭实据,方可加罪,否则恐
防敌人诡谋,不宜遽信云云。如陈平的反间计,尚易窥破,只因项羽躁急,乃入彀中。项王
乃暂从含忍,不遽发作。
独范增尚未得知,一心思想,要为项王设法灭汉。他见项王为了和议,又复把攻城事
情,宽懈下去,免不得暗暗着急,因此再入见项王,仍请督励将士,速下荥阳。项王已心疑
范增,默默无言。范增急说道:“古人有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从前鸿门会宴时,臣曾
劝大王速杀刘季,大王不从臣言,因致养痈贻患,挨到今日,复得了天赐机会,把他困住荥
阳,若再被逃脱,纵虎离山,一旦卷土重来,必不可敌,臣恐我不逼人,人且逼我,后悔还
来得及么!”项王被他一诘,忍不住一种闷气,便勃然道:“汝叫我速攻荥阳,我非不欲从
汝,但恐荥阳未必攻下,我的性命,要被汝送脱了!”
范增摸不着头脑,只对着项王双目睃着。忽然想到项王平日,从没有这等话说,今定是
听人谗间,故有是语。因也忍耐不下,便向项王朗声道:“天下事已经大定,愿大王好好自
为,勿堕敌人狡计,臣年已衰老,原宜引退,乞赐臣骸骨,归葬乡里便了。”说毕,掉头径
出。项王也不挽留,一任增回入本营。增至此已知绝望,遂将项王所封历阳侯印绶,遣人送
还项王,自己草草整装,即日东归。一路走,一路想,回溯近几年来,为了项王夺取天下,
费尽了无数心机,满望削平刘汉,好教项王混一宇内,自己亦得安享荣华,聊娱暮景。偏偏
项王信谗加忌,弄得功败垂成,此后楚国江山,看来总要被刘氏夺去,一腔热血,付诸流
水,岂不可叹!于是自嗟自怨,满腹牢骚,日间踯躅途中,连茶饭都无心吃下,夜间投宿逆
旅,也是睡不得安,翻来复去,好几夜不能合眼。从来愁最伤人,忧易致疾,况范增已年逾
七十,怎经得起日夕烦闷,郁极无聊!因此迫成疾病,渐渐的寒热侵身,起初还是勉强支
持,力疾就道,忽然背上奇痛得很,才阅一宵,便突起一个恶疮。途次既无良医,增亦不愿
求生,但思回见家人,与他永诀。所以卧在车中,催趱速行。将到彭城,背疽越痛越大,不
堪收拾,增亦昏迷不醒。尚有几个从人,见他死在目前,不得不暂停旅舍。过了两日,增大
叫一声,背疽暴裂,流血不止,竟尔身亡,寿终七十一岁。时已为汉王三年四月中了。急点
年月。
从吏见范增已死,买棺敛尸,运回居鄛;,埋葬郭东。后人因他忠事项王,被敌构陷,死
得可怜,乃为他立祠致祭,流传不绝。并称县廷中井为亚父井,留作纪念。九原有知,也好
从此告慰了。还算是身后幸事。
且说项王闻范增道死,反觉伤感,又未免起了悔心。自思范增事我数年,当无歹意,安
知非汉王设计,害我股肱,今与刘季誓不两立,定当踏平此城,方足泄恨。晓得迟了。乃又
召入锺离昧等,好言抚慰,且嘱他用力攻城,立功候赏等语。锺离昧等倒也感奋,拚死进
攻,四面围扑,晨夕不休。
荥阳城内的将士,连日抵御,害得筋疲力尽,困惫得很,再加粮道断绝,贮食将罄,眼
见得危急万分,朝不保暮。汉王亦焦灼异常,陈平张良,虽然智术过人,到此亦没有良法,
只好向众将面前,用了各种激励的话头,鼓动众志。果然有一位替死将军,慷慨过人,情愿
粉骨碎身,仰报知遇。这人为谁?乃是汉将纪信。当下入见汉王,请屏左右,悄悄相告道:
“大王困守孤城,已有数月,现在敌势甚盛,城内兵少粮空,定难久守,为大王计,不如脱
围他去,方得自全。但敌军四面围着,毫无隙路,须要设法诳敌,把臣躯代作大王,只说是
出城投降,好教敌军无备,然后大王可以乘间出围,不致危险了。”汉王道:“如将军言,
我虽得出重围,将军岂不冒险吗?”纪信又道:“大王若不用臣言,城破以后,玉石俱焚,
臣虽死亦有何益。今只死了一臣,不但大王脱祸,就是许多将士,亦得全生,是一臣可抵千
万人性命,也算是值得了!”汉王尚迟疑未决,恐也是做作出来。纪信奋然道:“大王不忍
臣死,臣终不能独生,不如就此先死罢。”说着意拔剑在手,遽欲自刎。慌得汉王连忙下
座,把他阻住,且向他垂涕道:“将军忠诚贯日,古今无二,但愿天心默佑,共得保全,更
为万幸。”纪信乃收剑答说道:“臣死也得所了。”汉王更召入陈平,与语纪信替死等情。
陈平道:“纪将军果肯替死,尚有何说!但也须添设一计,方保无虞。”汉王问有何策?平
与汉王附耳数语,汉王自然称妙。便由陈平写了降书,嘱使干吏出城,赍书往谒项王。
项王展书阅毕,便问汉使道:“汝主何时出降?”汉使道:“今夜便当出降了。”项王
大喜,发放汉使,叫他复告汉王,不得误约。否则明日屠城,汉使唯唯而去。项王便令锺离
昧等,领兵伺候,一俟汉王出来,就好将他拿下祭刀,锺离昧等振起精神,眼巴巴的待着。
时至黄昏,尚未见城中动静,转眼间已是夜半,方见东门大启,放出多人,前后并无火
炬,望将过去,好似穿着军装,满身甲胄。大众恐他诈降,忙将兵器高举,向前拦阻。但听
得娇声高叫道:“我等妇女,无食无衣,只好趁着开门时候,出外求生,还望将军们放开走
路,赏我一线生机,将来当福寿双全,公侯万代!”想都是陈平教他。楚兵仔细一瞧,果然
是妇人女子,老少不同,有的是鸡皮白发,有的是蝉鬓朱颜,只身上都披着敝甲,扭扭捏
捏,好看得很,禁不住惊异起来。又问他出城逃生,如何有这种异装?妇女统答说道:“我
等没有衣穿,不得已将守兵弃甲,取来御寒,幸请勿怪!”楚兵听说,虽然释去疑团,总不
免少见多怪,暗暗称奇。大众分立两旁,让开走路,看他过去,且个个睁着馋眼,见有姿色
的娇娃,恨不将他搂抱过来,图些快乐。更奇怪的是这种妇女,陆续不绝,过了一班,又是
一班,连连络络,鱼贯而出,一时传为奇观。却是楚军的眼福。甚至西南北三方的楚兵,亦
都趋至东门,来看热闹。楚将也道是东门大启,汉王总要出降,不必顾着营寨,但教趋候东
门左右,不使汉王走脱,就好算得尽职,所以兵士到来,将吏等亦皆踵至。那汉王就潜开西
门,带着陈平张良,及夏侯婴樊哙等,溜了出去,但留御史大夫周苛,裨将枞公,与前魏王
豹同守荥阳,保住城池。
楚兵毫无所闻,专在东门丛集,尚见纷纷妇女出来,好多时才得走完,约莫有二三千
人。天色已将黎明了,城中始有兵队继出,还执着旌旗羽葆,徐徐行动。又走了好一歇,无
非推延时刻,好使汉王远飏;。方来了一乘龙车,当中端坐一位王者,黄屋左纛,前遮后拥,
面目模糊难辨。楚将楚兵,总道是汉王来降,都替项王喜欢,高呼万岁,喧声如雷。待至龙
车推近楚营,并不见汉王下车,大众不免惊疑,入报项王。项王亲自出营,张开那重瞳炬
目,审视车中,那车内仍无动静,不由的大怒道:“刘邦莫非醉死,见我亲出,尚端坐如木
偶么?”说着,便喝令左右,用着火炬,环照车中。但见坐着这位人物,衣服虽似汉王模
样,面貌却与汉王不同,因厉声叱问道:“汝是何人,敢来冒充汉王?”车中人才应声出答
道:“我乃大汉将军纪信。”说了一语,又复停住。一语已足千秋。项王越觉咆哮,大骂不
止。纪信反呵呵笑说道:“项羽匹夫,仔细听着!我王岂肯降汝?今已早出荥阳,往招各路
兵马,来与汝决一雌雄,料汝总要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