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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御史大夫丙吉,本与张贺同护宣帝,论起当时德惠,贺尚不及丙吉,只因吉为人深
厚,绝口不道前恩。宣帝自幼出狱,尚是茫无知识,故但记及养生的张贺,未尝忆起救死的
丙吉。可巧有一女子名则,尝为掖庭宫婢,保抱宣帝,至是已嫁一民夫,令他伏阙上书,自
陈前功。宣帝全然忘记,特交掖庭令查讯,则供言御史大夫丙吉,曾知详细。掖庭令乃引则
至御史府,验明真伪。吉见则后,面貌尚能相识,才说起前情道:“事诚不虚,但汝尝保养
不谨,受我督责,今怎得自称有功?惟渭城胡组,淮阳赵征卿,曾经乳养,却是有功足录
呢!”即八十一回之赵胡两妇。掖庭令乃转奏宣帝,宣帝再召问丙吉,吉因述胡赵两妇保养
情状。当下传诏至渭城淮阳,访寻两妇,俱已去世;只有子孙尚存,得蒙厚赏。则虽未及两
妇辛勤,总觉得前有微劳,也特赐钱十万,豁免掖庭差役。并将则召入细问,则备述丙吉前
事,宣帝方知吉有大恩。待则去后,便封吉为博阳侯,食邑千三百户。并将许史两家子弟,
如史曾史玄皆史恭子。许舜许延寿等,两许皆广汉弟。曾与宣帝关系亲旧,一体封侯。就是
少时朋友,及郡狱中曾充工役,亦各给官禄田宅财物,多寡有差,一面选用良吏,入朝治
事。进北海太守朱邑为大司农,渤海太守龚遂为水衡都尉,东海太守尹翁归为右扶风,颍川
太守黄霸,胶东相张敞,先后为京兆尹。
朱邑字仲卿,庐江人氏,少为桐乡啬夫,廉平不苛,吏民悦服,迁补北海太守,政绩卓
著,推为治行第一。宣帝乃擢为大司农。性情淳厚,待人以德,惟遇人嘱托私情,独峻拒不
允,朝臣颇加敬惮。所得禄赐,辄赒;济族党,家无余财,自奉却很俭约。入任大司农五年,
得病不起,遗言嘱子道:“我尝为桐乡吏,民皆爱我。后世子孙,向我致祭,恐反不如桐乡
百姓,汝宜将我遗骸,往葬桐乡,休得有违!”言讫即逝。子遵父命,奉葬桐乡西郭,百姓
果为起冢立祠,祭祀不绝。
龚遂字少卿,籍隶平阳,前坐昌邑王贺事,枉受髡刑,罚为城旦。见第八十回。至宣帝
即位以后,适值渤海岁饥,盗贼蜂起,郡守以下,多不能制。丞相御史,便将龚遂登入荐
牍,请令出守渤海,宣帝即召遂入见。遂年逾七十,体态龙锺,且身材本来短小,尤觉得曲
背驼腰。宣帝瞧着,殊失所望,但已经召至,不得不开口问道:“渤海荒乱,足贻朕忧,敢
问君将如何处置盗贼?”遂答道:“海滨遐远,未沾圣化,百姓为饥寒所迫,又无良吏抚
慰,不得已流为盗贼,弄兵满池。今陛下俯问及臣,意欲使臣往剿呢?还是使臣往抚呢?”
宣帝道:“朕今选用贤良,原欲使抚人民,并非壹意主剿。”遂又答道:“臣闻治乱民如治
乱绳,不应过急,须徐徐清理,方可治平。陛下既有意抚民,使臣充乏,臣愿丞相御史,毋
拘臣文法,得一切便宜从事,方可有成。”成竹在胸。宣帝点首允诺,并赐遂黄金百斤,令
即为渤海守。遂叩谢而出,草草整装,乘驿入渤海境。郡吏发兵往迎,遂一概遣还。移檄属
县,尽罢捕吏,所有操持田器的百姓,尽为良民,吏毋过问,惟持兵械,方为盗贼。盗贼得
此命令,闻风解散。及遂单车至府,开发仓廪,赈贷贫民,并把旧有吏尉,去暴留良,使他
安抚牧养。人民大悦,情愿安土乐业,不愿轻身试法,烽烟息警,阖郡咸安。渤海民风,向
来奢侈,专务末技,不勤田作,遂以俭约率民,劝课农桑,教导树畜,民间或带持刀剑,悉
令卖剑买牛,卖刀买犊,且亲加慰谕道:“汝等俱系好民,为何带牛佩犊呢?”百姓无不遵
谕,勉为良民。才阅三四年,狱讼止息,吏民富饶。抚字之道,原应如此。宣帝嘉遂政绩,
遣使召归。遂奉命登程,吏民恭送出境,望车泣别,议曹王生,独愿随行。王生素来嗜酒,
旁人都说他酒醉糊涂,不应与偕,遂未忍谢绝,许得相从。自渤海至长安,王生连日饮酒,
未尝进言,及已入都门,见遂下车赴阙,独抢前数步,径至遂后,高声呼遂道:“明府且
止!愿有所白。”遂闻声回顾,视王生脸上,尚有酒意,不知他说甚话儿。但听王生语道:
“天子如有所问,公不宜遽陈治绩,只言是圣主德化,非出臣力,愿公勿忘!”无非是教他
贡谀,但对于专制君主,只应如此。遂颔首自行,既见宣帝,果然承问治状,便将王生所
言,应答出去。宣帝不禁微笑道:“君怎得此长者言语,乃来答朕?”确是明察。遂不敢隐
讳,索性直陈道:“这是议曹教臣,臣尚未知此道呢!”恰也老实。宣帝复问了数语,当即
退朝。暗想遂年已老,不能进任公卿,乃命为水衡都尉,并授王生为水衡丞。未几遂即病
殁,也是一位考终的循吏。
尹翁归字子兄,音况。世居平阳,迁住杜陵。少年丧父,依叔为生,弱冠后充当狱吏,
晓习文法,又喜击剑,人莫敢当。适田延年为河东太守,巡行至平阳,校阅吏役,令文吏在
东,武吏在西,翁归时亦在列,独伏不肯起,抗声说道:“翁归文武兼备,愿听驱策!”左
右目为不逊,惟延年暗暗称奇,令他起立,与语吏事,翁归应对如流。当由延年带归府舍,
嘱使谳案。发奸摘伏,民无遁情,延年大加器重,历署吏尉。及延年内调,翁归亦迁补都内
令,寻且拜为东海太守。廷尉于定国,系东海人,翁归奉命出守,不能不向他辞行,乘便问
及东海民风。定国有邑子二人,欲托翁归带去,量为差遣,那知互谈多时,竟难出口,只好
送他出门。返语邑子道:“他是当今贤吏,不便以私相托;且汝两人,亦未能任事,我所以
不好启齿呢!”邑子虽然失望,也觉得情真语确,只好罢休。那翁归到了东海,悉心查访,
凡吏民贤否,及地方豪猾,一一载入籍中,然后巡行各县,按籍赏罚,善必劝,恶必惩。有
郯县土豪许仲孙,武断乡曲,称霸一隅,历届太守,屡缉不获。翁归亲督捕吏,将他拘住,
讯出种种罪恶,立命处死。嗣是民皆畏法,不敢为非,东海遂得大治。杀一儆百,也不可
少。宣帝复调翁归为右扶风,翁归蒞;任,仍照东海办法,且访用廉平吏人,优礼接待。详询
民间利害,闻有土豪败类,立命县吏拘拿,所至必获,惩罪如律。因此扶风治盗,称为三辅
中第一贤能。
至若黄霸履历,已见前文。在八十二回中。惟霸出任扬州刺史,察吏安民,三载考绩,
当然课最。有诏迁霸为颍川太守,特赐车中高盖,以示旌异。霸至颍川,宣谕朝廷德惠,使
邮亭乡官,皆畜鸡豚,赡养贫穷鳏寡。然后颁布规条,嘱令乡间父老,督率子弟,按章举
行。会有密事调查,因派一老成属吏,前往访察,毋得泄机,属吏依言出发,途次易服微
行,不敢食宿驿舍,遇着腹饥的时候,但在市中买得饭菜,就食野间。忽有一乌飞下,把他
食肉攫去,吏不及抢夺,只好自认晦气,食毕即行。待至事已查毕,回署复命,霸一见便说
道:“此行甚苦,乌鸟不情,攫去食肉,我已知汝委曲了!”吏闻言大惊,还疑霸遣人随
着,无事不知,看来是不能隐蔽,只好将调查案件,和盘说出,详尽无遗。其实霸并未差人
随去,不过平日在署,任令吏民白事。有乡民诣署陈情,霸问他途中所见,他即顺口说乌鸟
攫肉等事,当由霸记在心中,见吏回来,乐得借端提及,使他不敢欺饰,才得真情。有时鳏
寡孤独,死无葬费,由乡吏上书报明,霸即批发出去,谓有某所大木,可以为棺,某亭猪
子,可以宰祭,乡吏依令往取,果如霸言,益奉霸若神明。境内奸猾,闻风趋避,盗贼日
少,狱讼渐稀。许县有一县丞,老年病聋,督邮太守属吏。欲将他免官,向霸报告。霸独与
语道:“许丞乃是廉吏,虽是年老重听,尚能拜起如仪,汝等正应从旁帮助,勿使贤吏向
隅!”督邮只好退去。或问老朽无用,如何留住?霸答道:“县中若屡易长吏,免不得送旧
迎新,多需费用。且奸吏得从中舞弊,盗取财物。就使换一新吏,亦未必果能贤明。大约治
道,惟去其太甚,何必多此纷更呢?”自是所有属吏,各求寡过,霸亦不轻事变更,上下相
安,公私交济。历观黄霸行谊,足称小知,未堪大受,故后来为相,不若治郡之有名。
适京兆尹赵广汉,因私怨杀死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