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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低头吸烟。火苗的颜色是深绿的,徐阿姨没有关火,而是往上面放了壶冷水。
她想可能他跟小敏闹别扭了。她到楼上去敲门,她听到小敏在里边发出的响声,她让小敏出来,小敏就是不作声。
晚上,徐阿姨烧了些莴笋,小敏和唐安坐在南边,徐阿姨和她男人坐在北边。小敏的眼睛肿着,脸上也发紫。小敏跟徐阿姨说,她想跟唐安搬到鼓楼那去住。
徐阿姨说,弄到新房了?
唐安说,我就爱住在这。
两人当着徐阿姨的面就争了起来。小敏先跑到楼上去。
他知道她不想上床。如果她不上床,他自己上床也没有意思。他现在对那种蜷着的姿态也有些厌倦,当他站着,他的头就会俯下来,身体整个担在那宽松的胯骨上。
小敏让他坐好。
她问,再不写诗了?
他说,不写了。
小敏也不讲艺术了,在旁边弄她的指甲。指甲上涂着发亮的粉色。这种粉色能勾引他渺茫的欲望。
他说,小敏,我是一定要把那信烧掉的,我非常想这么做。
小敏看见他的脸,由那种去劳教所的前最初的土色变成一种蜡黄。
她说,那些信,并不要紧,你应该相信自己,就这样过下去吧,我们就这样。她说话时,心里是悲哀的。她想突然就倒到地上去。
他说,我可以再给她钱,可以资助她,但是我不想跟她有关系了。
小敏说,程林在信上没说钱,只是讲,上次那笔钱不能还了,防疫站有困难,就算了吧。
他说,她整天坐在那,河边,院子里,对吧。
她说,信上说在学校边上。
他说,以前我们在那读初中。
她说,她坐在那,可我不管她坐在哪,唐安,我告诉你,我想到了那只狗,这才是不能回避的。她谈到狗时,很习惯地看着他的脸色,对于这一点,他倒反而是平静的。
她继续说,或许她真的能看清那时狗的样子,它的眼睛,脸,表情和嘴唇,唐安,我们不必回避,既然她这么说,那么那是怎样的一只狗,我相信那绝不会是你。
他很鬼魅地笑着。
小敏跟他提到了甘原。
他问,就那个以前在电台的甘医生?他对甘原很不屑。
她说,甘原说是初恋情结。
他一听这话,就疯狂起来。他骂道,甘原是个杂种,他谈什么初恋,这是我自己的事。
小敏还是坐到了床上。扔掉鞋子,缩在里边。她的腿弓着。他掏出烟来吸。他不允许别人说他的初恋,他心里很清楚过去的那些事情。
他说,我再不想回忆啦。
小敏拉拉他的衣角。他掸着烟灰,发现自己的手指也肥胖起来,松松的。
他关掉灯,屋里只剩下烟头的火,她知道烟头边上是他的嘴。
她在暗中摸了摸他的嘴,嘴唇是裂开的。
她想像他的牙齿。也想像狗的牙齿。
她坚定地说,唐安,那时她一定是看见的。唐安觉得小敏太无聊了,讲他妈的程君所谈的狗简直是废话。
于是,唐安说,我说我是狗,我是说过,可我是我自己的狗,听见了吗,不是别人的狗,也不是别的狗,我只是觉得是狗就舒服了,所以我这狗就不想跟程君有什么关系了。
她一直摸他的脸,想使他平静下来。
他在她身上,胸脯的抖动像是呕吐似的,他的节奏越来越跟别人不同。假如就是狗,她觉得她最终不能接受了,因为他也会不像狗,而完全是他自己的那个模样。在黑暗中,身体如此机械,刺激的想像只在内心最迷蒙的地方。她从他那儿再也找不到什么希望了,她闭上眼,无数只狗的影子在疯狂地奔跑着,可她自己却缓慢地后退。
5
甘原到绣湖湖边的旭峰公司来找唐安那天,唐安刚刚和李刚接待完几个从武汉来的包工头。中午,他喝了些酒,在饭桌上他几乎没有说话,而武汉的朋友都以为他是个很有手段的阴险的人。当然,也有人特别不欣赏他。小戚就是这样的人。她平时很少理唐安,她觉得他把小桐给害了。所以当甘原在公司的传达室问唐安在哪间办公室时,小戚紧忙从二楼的厕所门边跑下来,他想这个人肯定是来找唐安麻烦的。
但她没有想到甘原是要来帮唐安的,他说他是个心理医生。
最近绣球湖的景色异常优美,秋日那高远的天空在湖面撒下倒影,整个湖面都泛起那种令人心醉的蓝,从他的办公室透过玻璃,就能感受到那种从水面上浮起的寒意。
甘原向他介绍了来意。他本来认为如果见了甘原,他会动手去打的,但甘原是那种很理智很有分量的男人。甘原的嘴唇上长了不少泡泡,他对那些泡泡很仇恨。他不想跟甘原谈心。
甘原从他的皮包里掏出一些纸。他不知道对方的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从劳教所出来之后,他对谈话已经有经验了,他等对方先开口。
他让小戚给甘原倒茶。小戚虽不乐意,但还是倒了水,之后,她站在走廊上听他俩的谈话。
李刚到唐安办公室来找唐安,继续把中午的工作做完,一看到有个陌生人坐在那儿,他很不客气地对甘原说,如果有什么事请下班之后找他谈,现在公司要上班呢。
甘原站起来,向李刚哈了个腰。唐安对甘原说,这是我们的李经理。
甘原看见李刚无名指上的那颗并不发亮的奇特的戒指,他自称他久闻李刚之大名。
李刚很反感,唐安只得跟他说,甘原是小敏的朋友。
甘原对这种说法不满意,他说我主要是为小敏做些工作。
唐安最讨厌他说这种话,他看看对方的公文包,再看那些肮脏的卷角的白纸,想把他赶出去。
甘原说,我是受小敏的委托来找唐安的,小敏她现在状态很不好,你看,我既然承蒙她的信任,那么我就有义务把工作做好,我把对事情的意见指出来,建议你做些调整。
甘原很严肃地开始讲程君和唐安的事情。
李刚把小戚喊到另一间办公室。李刚抱着头,他觉得唐安身下边的那个漩涡越来越不像样。是的,已令人恶心了。
甘原的牙齿咬着茶叶梗子。
甘原说,小敏收了信,不拿给你,那是因为她不想回避问题,她跟你在一起,要承受很多磨难和压力。
唐安抖动他手上的圆珠笔。
甘原说,小敏问过我狗是什么样的,狗的脸是什么样的,眼睛是什么样的,你想想她这么问就说明她一直在思考,她知道到底仍是有狗存在的,无论在哪,都是有狗的。
唐安把脸向甘原贴近些,很气愤地说,现在变啦,我跟小敏说过,我是自己的狗了。
甘原冲他直摆手说,没意思,没意思,还是感情上的。
甘原乘唐安有点分心,跟唐安谈起了感情,他说,每个人都会有初恋,但初恋对每个人意义不一样。程君在这点上,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她能没有你吗?她能不去回忆那些往事?
唐安站起来,眼珠子往外挣,怒声喝道,你别跟我卖弄,讲这些话,我他妈的才不管什么初恋呢,那是我自己以前的事,现在我有自己的分寸。
甘原在急匆匆地收拾那些白纸。公司另一间房子的王强和一个同事在拼命地摇头。
其实,唐安骂了几句之后,又软弱了。他还是给甘原递了一枝烟,甘原夹烟的手势像个女人似的。
甘原深情地望着这个人,他这时宁愿对方是一条狗,那样就好办多了,甚至可以把他当成狗一样来杀掉了。
甘原劝唐安,你要考虑小敏的处境,我之所以强调初恋,那是因为我们必须回到问题的本质上来,感情占了上风,程君就会那么说,是她说你是狗,对吧?
唐安说,第一,程君只是说咬她的狗像我,第二,她没说我是狗,她跟我本来就没有关系,我现在什么初恋的回忆也没有,我只想保持这个样子,尽量真实一些。
甘原已把那些白纸放到包里,唐安猜不出那是干什么用的。他跟唐安说,对程君来说,初恋恐怕是她的全部。
秋日的阳光射到甘原那起泡的嘴唇上,甘原显得特别的困难。
甘原问唐安,你难道不再爱程君了,不再有过去的一点点了。
唐安很吃惊对方这样问话,他说,我和她没有关系,是的,绝对没有关系。
甘原在分手时,对唐安说,人可以失态,但不可以绝情。
唐安抓住他的西装袖子,扯住他。唐安很笨很慢,把他往湖边挤。甘原背后是那深蓝色的凹陷的湖水。唐安一直推他。他跌到地上,唐安弯下腰,他机灵地躲开,抓住包,仓惶地逃了。
唐安望着水,头脑晕玄。他向前勾了勾头。
头在水面里变形了,嘴也整个向前凸出来,他吐了口唾沫。
在右手,有一个妇女,很年轻,却皮肤干躁,背上背一个孩子,正在给两个男人秤秸子,那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