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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棋排局,首先讲究的是形似。比如欲表现风筝,第一步要解决的就是利用棋子摆出风筝的图形。图形不可太实,也不可太虚。设计好图形,便得按象棋的规则,设计棋子的着法。图形是表象,并非难事,难就难在棋子如何走法。因为棋子的走法才是排局的本质。它既要走得天衣无缝,波澜起伏,妙着迭出,奇招交错,又要充分体现你的创作主题。如风筝由美丽的飞翔到断线的悲剧,以及人生不可无根的哲理,你都要通过棋子的走法,情感交融地表达出来。所以,懂门道的人,看一则排局,便如读一篇小说,或看一出戏。大致说来,象棋排局分图形局和非图形局,前者较实,后者则抽象。古云生偏爱后者,他觉得后者表现的空间更宽更阔,更富于诗意,更能走向无限,给人的意境更加高绝,更加意味无穷。比如他要创作“龙腾四海”,他就不必刻意去设计龙的图形,只通过棋子大开大合,纵横天地,翻江倒海,气势逼人的走法,表现出龙的独特精神就行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已摆好了风筝的图形。栩栩如生的风筝,如鸟、如蝶地在他眼中飘舞。飘着,舞着,青青的一头乌发,如瀑似布,哗啦啦地自天而降,荡出醉人的气息。他惬意地微闭双眼,鼻子拉得老长,欲拼命地呼吸。刚吸了一下,感觉就不对,明明是青青醉人的气息,一下成了街上行人混合的俗气。怎么了?他睁开眼睛,惬意的心,像被虫子爬着,一爬一痒的,将他的心爬得空空落落。看盘上的风筝,风筝像死了苏绍仪似的,哀哀丧丧,了无生气;往日一见如故的书,仿如被书架冰封,就得冷冷漠漠。无所可看,无所可依,如坐孤岛。青青留下的气息,油菜花的芳香、美酒的醇香哪里去了?鸟飞还留影,叶落还有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走了两三个小时,气息应该还温还热的,怎么说没了就没了?人走茶凉?人走气息也走?他离开椅子,急得牧羊犬一样满屋子去嗅。
客厅没有,厨房没有,卧室也没有。青青的气息全无。古云生不由翻箱倒柜,嗅青青的衣服,衣服散发出淡淡的洗衣粉味;嗅青青的诗稿,诗稿只有墨香。他看了看墙上的钟,才四点过一刻。飞机正点起飞的时间是三点五十分。这意味着,二十五分钟前,青青仍跟他同在棋城,同在一片蓝天之下。这时青青若回首,恐怕还可以看到棋城的影子。他跑到阳台,抬头望着天空。天空白云朵朵,燕子翻飞,白鹭成行,就是没有飞机的踪影。他很是失望。回到书房,心里烦烦厌厌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喝茶,喝之无味;翻书,书冷若冰霜。往日一念着青青,青青就仿若来到他身边,带来氤氤氲氲的气息,轻吸一口,便胜似喝百年的普洱,千年的铁观音,心间温温软软,馨馨香香,将他心中的灵感化成源源不断的创作源泉。这下,他睁眼想也罢,闭眼想也罢,青青的身子若飘若忽,似有似无,如同隔世之梦,离天之情。越想心越虚。不想又更难受,如断线的风筝,无根无底……
他拿起电话,想打给蓝天。但拿起,他又放下;放下,他又拿起。三番几次,他都下不了决心按蓝天的号码。因为脑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要跟蓝天说什么,心中所有的话只想跟青青说,只想说一句,青青,我好想你。
可青青在天,他在地。天地相隔,只有想的份,绝无对话的缘。等青青回到大地,那也是四个半钟头之后的事,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才四点多钟,怎么等?怎么熬?他想到了青桐。
到了苏绍仪家,苏绍仪正在逗青桐学走路。青桐胖乎乎的身子,摇摇晃晃走了两步,便跌入苏绍仪怀里。苏绍仪望着他,鼓励青桐,桐桐,看,你爸来了,喊,快喊爸。青桐冲他闪着激动的目光,小嘴巴努力地动了几动,好不容易张开,喊出的却是“妈、妈”的模糊声调。这已令他很高兴了。婴儿先喊妈,天公地道,毕竟是母亲十月怀胎,而不是父亲。抱过青桐,他突然问,妈子,跟桐桐洗过脸没有?苏绍仪愕然,片刻方道,怎么没洗,午睡起来就洗了。咋啦,她哪脏了?他忙说没有、没有。苏绍仪瞧了他一眼,没有又问,莫名其妙。
他的鼻子嗅着桐桐的脸,希望能嗅到青青临别留在桐桐脸上的热吻气息。他相信青青的吻已深入桐桐稚嫩的肌肤,洗是洗不掉的。不像青青临别给他的吻,虽然也有余温,但刚出机场就被红尘俗气取代,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边嗅边道,桐桐,散出点给爸,散出点给爸呀。桐桐像听懂了,脸儿一热,一股浓浓的肤息倏地扑入他的蒜头鼻。像葱味,像豆芽味,像水草味,像兰花味,像草莓味,反正是鲜鲜嫩嫩的味,婴儿纯纯郁郁的味,就是没有青青那种浓情的气息。
青桐伸手抓了一下他的鼻子,他才回过神来,将希望寄托在苏绍仪身上,妈子,青青留下的奶还在么?苏绍仪说,在什么在?早倒了。你还想桐桐吃奶是不是?
不,当然不。他忙道。苏绍仪说那你还想我留着?青青也不懂,婴孩鼻,是小狗鼻,什么都能嗅到的。不及早倒掉,惹起她要吃奶,我到哪找去?你今天是咋啦,这和早过来,为的就是问奶?
古云生突地红了脸,忙将头埋入青桐的身子,掩饰道,哪哩,想跟老爸下棋嘛。
古道清一直没吭声,顾自看电视里的粤剧。大概是剧情感人,眼里还湿湿的。听古云生一说,立马容光焕发,青春再度,发出古铜一样的声音说,衰仔,娶了老婆忘了爹,多久没跟我下棋了?今次要罚你,谁输,今晚谁买酒。
下着棋的时候,其实古云生心不在棋,脑汁绞着的是青青到了什么地方,青青会不会一到新疆就打电话给他。翻来覆去,都是这样简单,而又令他愁肠九曲、丢魂失魄的问题。几次该他走子,他都像呆了,老半天没走。急得古道清直催,他才从九天回来一样,说该我走啦?我刚刚不是走了么?古道清说走你的鬼,你走到新疆是真。
老头子你也太过分了。苏绍仪瞪着古道清说,人家青青哪得罪你啦?下棋下棋也怪到人家那里去。
古道清嗬嗬一笑,说他绝无此意,他之所以这样说,皆因云生走神走得远,借新疆作比而已。苏绍仪嘟了嘟嘴,量你也不敢。
不用说,下棋的结果,古云生输了,且输得惨烈。乐得古道清笑得见牙不见嘴,这是他近十年,第一次赢儿子的棋。笑罢,他本想说,衰仔,陪得老婆多,净下臭棋了哩。但见苏绍仪盯着他,话到嘴边,便忙收了回去。
晚上喝酒,古云生欲跟父亲一杯接一杯地干,快快干够父亲的酒量,他便可走人。而连干了两杯之后,古道清却不干了,对云生说要干你干,我慢慢喝。你妈做了这么好的菜,不慢慢品,岂不对不住你妈?
想喝就多喝,别戴我高帽,拿我来做挡箭牌。苏绍仪故作生气道。
酒是古云生一直爱喝的庐州老窖。但接连几杯下肚,往日的醇香,都变得寡淡寡淡的,净是反胃的水味。这顿酒,像喝了一万年那么久。其实不到七点,古道清的酒也够了,菜也足了,酒后必吃的半碗饭也下肚了。临走,古云生要青桐喊爸,青桐却连发几声“妈”。飞也似的逃离,飞也似的回到诗书巷,坐在家中的客厅,喝着浓浓的茶,望着身边的电话,古云生才松了一口气。
为了熬时间,他洗了澡,连平时很少洗的衣服也洗了,在阳台晾开了,墙上的钟仍不紧不慢地走到七点四十分的份上……
电话突然响了,他迅速抓起话筒,火冲冲喊着青青。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接着便传来蓝天哈哈大笑的声音,我说云生你呀,想青青也不是这样想的吧,凡电话都当作是青青的,你心中还有没有别的朋友?
我──
我、我什么?我和几个同学在天河舞厅等你,赶快过来。
不容他说什么,蓝天已挂了线。都知道他不爱跳舞,叫他去,无非是拼啤酒,叙叙旧。
电话又响了。看钟,九点二十分,怎么算,都应该是青青的。拿起电话,他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喂,老公,是你吗?说话呀。如久违千年的诗声,瞬间将青青送到他眼前。青青像眨巴眨巴着眼睛望着他说,老公,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
就是什么?青青急问。
想你。真的,一天都想着你。
老公你好像不太舒服,用不用我马上回来?
不用、不用。真的,没事。我挺好的。青桐也挺好,她正学着叫爸。是的,等你回来,她肯定会妈妈、爸爸地叫了。没事,真没事,你放心玩吧……
心中想了老半天情情切切的话,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