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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杨陆发问,自己便兴致勃勃的低声说道:“大人可知,先帝生前极是宠爱贺大人,驾崩那夜,贺大人却是在宫中与摄政王一起?”
装模作样低咳一声,续道:“贺大人手段高得很,这伤……也许是摄政王龙精虎猛……”
杨陆断喝道:“住口!你这般出言毁谤摄政王和我大理寺少卿,该当何罪?”
冷冷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胡寺监轻轻刮自己两耳光,却悄声道:“啊呸,什么玩意儿!官儿做得越大,越是不爱听实话!就装吧,谁不知你在家天天被老婆打骂得跟烂羊头也似!”
贺敏之刚到寿王府,一名身着青衣的首领太监便迎了上来,行礼笑道:“小英子给贺大人请安,大人辛苦。”
贺敏之吩咐道:“着人带着陈师傅下去喝茶,本官亲自验看寿王。”
傅少阳一脸浮肿,咽喉处鼓满异常,腹部明显胀起,双眼大睁,凝固着死前的凄惨惊怖。
贺敏之微微一叹,手按在他腹部,感觉到被撑得薄薄的肌肉下,竟是七八个硬硬的圆环。
心下雪亮,想必是小英子等人,把有弹性的金属圆环用特制药剂粘住,拧成长条状,从后庭塞入寿王腹中,那种粘剂遇热融化,逐渐弹开,慢慢撑破肠道,在腹腔中完全打开,将寿王活活撑死。
不寒而栗,招手让小英子过来,低声问道:“这法子是谁教你们的?”
小英子极是得意,笑道:“这法子是奴才想的……”
“摄政王说了,寿王性子贪又急躁,让我把他填得满些,却得杀杀他的脾气,死得慢些才好,奴才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大人觉着好不好?”
又指着寿王咽喉,道:“一入夜就请寿王用了逍遥圆环,到四更他却还不肯解脱,没法子,奴才便自作主张,请寿王用了半个馒头,不小心堵住了喉咙……”
贺敏之神色微变,转身洗了手,落座凝视小英子,半晌弯起嘴角,笑了笑,道:“这法子好得很!你叫小英子?聪明得紧啊,这些日子都是你伺候寿王?”
小英子眼珠滴溜溜的直转,突然噗通一声跪倒:“贺大人……饶奴才一命罢!”
贺敏之冷冷道:“这话怎么说?”
小英子口齿琅琅,道:“王爷交代过奴才,要是大人冲奴才发脾气,奴才这条小命大概还能保住,若大人笑眯眯的称赞,还细细打听奴才在寿王身边的事,那便是想要奴才的命了!”
贺敏之心中一凉,道:“摄政王还有别的话交代吗?”
小英子怦怦的磕头,神色却不慌张,曼声道:“王爷说,奴才还有用,求大人放过奴才……王爷还说,他不像先帝那样任由着大人,还请大人三思而后行。”
贺敏之听了大笑出声,半晌停住,神情一派厌恶萧索,声音嘶哑,道:“你不用求我,有你家王爷在,我怎敢杀你?”
命陈仵作等人过来,淡淡道:“寿王本就患了膨症,活不过几日,吃饭时又不小心,一口馒头噎死了。既非他杀,跟大理寺也就毫无关系,咱们这便回去罢。”
说罢起身出门,小英子先行跑到门口,跪着恭送,却被贺敏之抬脚踹了心窝,倒在地上翻滚。
摄政王府。
檀平禀道:“粥和菜一口没动。踹了小英子一脚。”
檀轻尘静静看着奏折,提笔批完,方笑道:“慢慢耗着吧。”
贺敏之回到家中,便看到傅临意大马金刀的坐在院子里喝茶发呆,不禁喜道:“你还亲自过来了?”
傅临意抬眼看他:“我不放心你们,早上过来瞧瞧,果然又出事了,便调了府里几个能干的下人过来,那刘叔刘婶哪里顶用?我看他们也胆小怕事,做主赏了银子打发他们去了。”
见他皱着眉,忙道:“是王爷我自个儿的银子,没敢翻贺大人的体己。”
贺敏之立即笑道:“那敢情好,王爷破费。”
傅临意含笑看着他,却发现他脖颈带伤,怒道:“谁打你了?这般大胆?还痛不痛?”
贺敏之笑着说不小心磕着而已,鼻端闻到浓烈的药香,忙问道:“熬的什么药?”
傅临意瞥他一眼:“都是你舍不得买的固本培源补气益体的上好药材,太医院李掌院开的方子。”
傅临意虽大大咧咧,但心思颇细,照顾周到,竟略过了路人鼎,直接找到李掌院开了方子,贺敏之心中感激,笑道:“我先去看十三,你留着吃饭,我亲自做给你吃。”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眼瞅着天已经黑透,贺敏之还踪影全无,傅临意捂着咕咕乱叫的肚子,怒不可遏,推开屋门便闯了进去。
却见贺敏之趴在床边,静静睡着了,半边脸压在聂十三的手掌上,一条胳膊牢牢锁着聂十三的腰,黯淡的夜色中,苍白如纸的脸上却带着一个全然满足的笑容。
此情此景只看得傅临意心中一酸,眼眶也热了,忙轻手轻脚出门。
檀轻尘正立在门外,笼在月光下。
身形有些孤寂。
傅临意叹口气:“十四弟,放过他们。”
想了想,终于说道:“敏之是咱们的亲人。”
檀轻尘道:“你知道了?”
傅临意道:“我比你大两岁,小时候见过五皇姐,贺敏之入朝以来,皇兄待他种种情状,我难道还猜不出?所以你在临州出事,我才会找他帮忙。”
檀轻尘点点头,径自走到屋门前,便要推门而入。
傅临意拉住他,轻声道:“不要打扰他们……敏之气色也不太好。”
檀轻尘眼眸中怒气一闪而逝,掌风到处,门砰的一声打开,大步走到床前,扬起手,却有些迟疑,似乎没有想好叫醒他的方式。
贺敏之睡梦中却感觉到了危险,猝然清醒,目光如雪水,冷而清澈。
四目相对,良久,檀轻尘轻轻一笑:“我饿了。”
一顿饭,宾主尽不欢。
贺敏之一脸倦色病容,几乎一句话不说。
傅临意面有忧色,勉强说笑几句。
檀轻尘静静吃饭,吃完放下筷子,突然道:“十一哥,你可还记得燕夜来?”
傅临意一怔,檀轻尘已笑道:“我一直没碰过燕夜来,你可知道原因?”
眸光转向贺敏之,势在必得的从容,声音里有一丝隐约的快意:“有敏之在,我何必要一个赝品?”
傅临意心往下一沉。
贺敏之恍若未闻,哑声道:“那个小英子,刻毒狡诈,是个小人。”
檀轻尘点头:“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用人却要不拘一格。小人也有小人的用法和用处,你先莫要动他。”
贺敏之借机转开话题,恭敬道:“我明白。天色不早,二位王爷请回吧,我头痛得厉害,也该休息了。”
檀轻尘一笑,起身告辞,却道:“以后有话直说,无需绕这么大个弯子。”
关上门,斜靠在门上,贺敏之长出一口气,手心里满是冷汗。
虽说那夜长谈,终于知道檀轻尘的心机之深沉谋略之远大已远非自己能猜测洞悉,可贺敏之也历经世事浮沉人心鬼蜮,并不至于怕成这样。却不知为何,突然就对檀轻尘怕到了骨子里。
檀轻尘于驾驭人心一事早已不需七弦心琴这等外物,折磨贺敏之更是轻而易举,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整个人都似在油锅中翻来覆去的煎熬。
檀轻尘出手救了聂十三,贺敏之却猜不透他的下一步,只觉得身处虎口,死也罢了,却不知何时死,为何死,更怕他以聂十三的伤势要挟。
心中一根弦绷得死紧,惊弓之鸟一般,几乎听不得摄政王三字,檀轻尘越是毫无动作,他越是惴惴不安。他越是不安,檀轻尘越是说不出的恼怒,越发不动声色。
贺敏之战战兢兢一天天挨日子,心力交瘁,只瘦得下巴颌尖削,面无血色,春水般灵动多情的眼眸常带着三分惶恐脆弱,每每看得傅临意心里揪得慌,抽空找檀轻尘说过几次,檀轻尘总是淡漠的笑着,既不着急,也不答言。
最后一次生生捏断了手中的斑管紫毫笔,笑道:“我既不会强他,也不会伤他,他自寻烦恼想不明白,十一哥何苦逼我放手让我一世伤心?是情皆孽,无人不苦。有这闲情逸致,不妨劝劝他去。”
幸好数日来檀轻尘政务缠身,极少再登门探访。
这天刚刚巳初,贺敏之已悄悄从大理寺溜了,杨陆看到不禁苦笑,知他心不在此,也只得睁一眼闭一眼,自行拿了案卷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