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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吴芮的岳父毛章与徐福同年,两人年轻时曾一同在当地大儒门下求学,交情十分深厚。这一日,徐福来到亢父拜访毛章,两人谈古说今间不知不觉说到当今时事。
毛章叹道:“六国平定、三秦称帝,从此中原再无纷争,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奈何当今陛下似不知足,竟想一步登仙,盛传搜缴民间兵器所铸十二金人,乃是按照他曾亲见仙体所制,恐是以讹传讹。‘子不语怪力乱神’,其途渺渺啊!”徐福笑道:“仁兄乃是儒家正道,此言不免偏颇。我历尽名山大川,甚至远走海外,倒是多次亲见仙山,非是盖世福缘,竟始终不能近足。”
毛章抬手掸了掸衣襟:“即使长生不老又能如何?世事如沧海桑田,变幻亦不过倏忽之间。”
徐福被老友的言论感染,感慨道:“仁兄之言至理,想当年吴王泰伯公文韬武略、爱民如子,竟成吴氏雄霸东南之功。至吴越之争,盛衰如风云迁转,夫差何等英雄人物,最后亦不过落得灭国杀身、阖族离散。”毛章摇了摇头:“生死不过数年之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能留下姓名供后人言及已属不易,纵是彭祖转世亦难脱此道。”
两人沉默片刻,徐福道:“先父在世尝念及吴王后裔,多年寻访皆无音讯,可知即便寿如彭祖,终不免孤家寡人。”
毛章听得心中一动:“如此说来,令祖与吴王亦有渊源?”徐福道:“我族数代为医,家祖篱公乃是当年吴王夫差宫中御医,尝蒙吴王恩德,至亲见吴国为越所灭,方举家迁至此地。”
毛章拍手笑道:“果真是千里奇缘,贤弟可曾记得那位拒齐为官的番阳吴申公?鄙婿吴芮乃是吴王七世玄孙、吴申公之长子。”老友之间的话题立即便轻松起来,徐福惊讶道:“申公远居番邑,据传拒官齐地之后便不知所踪,想是已高寿百旬,如何竟与仁兄做了亲家?”
毛章便将吴芮如何来到毛家求学、如何被收做女婿的经过讲叙一遍。徐福欣然道:“踏破铁履不曾寻见,我还担忧百年之后无法向先父交代,不曾想竟被仁兄独藏起来。”
两人哈哈笑了一阵,徐福道:“三小姐那般才貌,竟也愿去越地丛山,可知吴氏王风不减,那吴芮必定盖世美才。”夸起女婿来毛章可不含糊,便将吴芮种种豪气言谈一一提及,听得徐福心中欢喜:“如此说来,但去越地走上一遭不过旬月之间,也好了却先父遗愿。”徐福四处游历走访惯了,说动身便动身,顺便捎上毛章给女儿毛苹的信简便开始上路。越过江口、穿过番阳湖,龙山便已不远,徐福找当地农人询问,农人听说是找龙山,个个热情指路,交口称赞龙山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徐福一路打听,对这位吴王后裔越来越好奇,心想:此人处事如此不凡,果然有吴氏先祖雄风,幸而不曾将身世流传出去,若为始皇帝得知,必定令他同六国后裔一般迁居关中,从此不得自由。
边想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一座大山面前,只见山势绵延回旋,宛若一条盘旋卧地的巨龙——不用打听,这必定是龙山无疑。前方正好有一老农经过,徐福便向他打听吴芮的居所,老农向不远处的山谷一指,徐福顺着方向看过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徐福所学甚杂,于堪舆之术也极为精通,只见那山谷竟如龙口,山脊上有一高峰,峰下便是老农所说的吴芮居处。徐福谢过老农,顺着山路往上走,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顶蜿蜒而下,流水怪石、乱草野花,景致煞是清幽。山里有句俗话,叫“望山跑死马”。费了半个时辰,才走到山腰处的游鱼墩,徐福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正想寻块干净石头歇脚,就见前方田地里有一个年轻农夫在耕地。农夫见徐福上气不接下气地走过来,忙放下木橛,捧起陶壶快步走上前来:“先生看来不似山民,如何来到这里?快请坐下喝水消乏。”
徐福有些意外,这般偏僻的大山里,竟能听到如此文雅的言辞,想来是个读书人,这样一想,再细看他的打扮——一身粗布短衫已经洗得发白,头发用一块同色粗布高高束起,中上身材、略显瘦削,生得鼻直口方,浓眉间隔甚宽,显得前额十分饱满,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一副挚诚热心的模样——心中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立刻加了几分,口中连连称谢。
他一屁股瘫在草地上,猛喝几口凉水,顿时觉得疲惫减轻了许多,顺口问道:“足下可知吴芮吴先生家居何处?”年轻人惊讶地一偏头,拱手施礼道:“不才便是。”徐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足下便是番邑吴申公之子、吴王后裔吴芮?”吴芮含笑点头道:“正是在下,只是在下与先生素昧平生,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徐福失声笑道:“我道吴芮那般英才,竟能号令越人数万,定是个身长八尺、豹眼虬髯的中年大汉。”吴芮是个很内敛的年轻人,只是谦虚地笑了笑,顺手接过徐福刚解下来的包袱:“先生请到家中歇息。”这时徐福已经缓过劲来,起身跟在吴芮身后往山上走去。吴芮的家在山顶下一块突起的山崖上,屋前有一片小小的毛竹林,林间种了一些苦荼。
刚走到竹林边,身怀六甲的毛苹挺着大肚子缓缓出来,正想唤丈夫回家吃饭,见丈夫已经回来了,正准备招呼,却见吴芮身边还有一个长髯中年人,不禁喜出望外:“徐世叔?”
徐福笑呵呵看着毛苹,点头道:“多年不见,难为小三儿还记得我这个世叔。”
毛苹嗔怪地扭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早已不是那个三丫头,便腆着大肚子上前徐福向问安,三人一同进屋。
一路上听说了许多关于吴氏兄弟的传闻,再见到吴芮和吴阳兄弟,徐福不由得再次感叹吴氏王风尚在,竟出了如此少年美才。山中越人极其好客,见从媳妇娘家来了客人,虽然饭菜早已准备好了,梅氏仍坚持取出腌制的野味,吩咐毛苹去屋后摘蒜拔姜,婆媳二人忙活了半晌,几乎将家中储藏的美味全部捧了上来。
可怜徐福饿得腿脚发软,很想尽快饱餐一顿,但面对这么热情的一家人,实在盛情难却,只好听凭他们忙活。吴从地窖里取出存了足有两年的家酿美酒,两兄弟这才请徐福开始吃饭。
酒虽是草药粗粮所酿,却是佳酿;菜虽是田间粗蔬,却是美味;人虽是初相识,却是知音。
徐福的海上见闻令吴氏兄弟瞠目结舌,徐福单是去蓬莱求仙不得的见闻便已经足够他们听上三天了。尤其是吴,他连番阳湖都不曾见过,徐福描述浩瀚的碧海蓝天、转瞬变色的滔天巨浪、神奇美丽的海市蜃楼,听得他如痴如醉。当时正值盛夏,山里倒也不觉得炎热,徐福常与吴芮兄弟坐在前坪竹荫下谈天消暑,尤其到了夜里,许多乡邻都来听徐福讲故事,听得众人啧啧称奇、神往不已。
徐福在龙山住了个把月,吴芮兄弟十分亲近这个见多识广的前辈,几乎不离左右。徐福也很羡慕龙山的安静祥和,尤其听说吴芮招抚上千无家可归的溃军游勇,竟然在浮梁山区垦出了一个亦民亦兵的大村寨,众人在寨中自给自足,更是赞叹不已。
转眼已是初秋,吴芮照例和吴同去兵寨察看,自然恭请徐福同行。徐福早就听说吴芮“以战养战、以兵养兵”的异举,有机会能亲眼看看,自是求之不得。
三人说笑着翻过后山,只见远处灰蓝色的山梁如同波涛向着奔涌,近处山坡上垦出的田地,一垄垄自下而上层层递进,四下一片或浓或淡的绿色。对面密林里偶尔露出一角房顶,都是用粗大的木头盖起来的,有炊烟和着山歌从山谷里袅袅飘上天空,直入云霄——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歌声抑扬顿挫,似乎有些像农人边劳动边唱出的号子,在山谷中击起阵阵回响。
因为那歌词是用越人土语所唱,徐福听得不甚明白,却被这种悠闲的氛围震撼,不禁大声惊叹:“老朽上山入海苦寻多年,此地莫非仙境?”
吴芮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这一片静谧安详的山寨微笑,似乎也陶醉在自己的杰作当中。
山寨里的头人就是当年准备与梅湖决战到底的溃军首领,如今在吴芮的安排和帮助下,竟成了这个小王国的头领。秦朝建立之后,溃兵们陆续回乡将家眷接到山中,此处俨然成了一个与世无争的人间仙境。
头人早就作好了迎接准备,一见吴芮三人的身影出现在山梁上,孩子们便欢呼着迎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告诉吴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