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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寺里相思竹,千般桃钗扫石尘。紫粉 难揩啼梦痕,翠环若伴苦吟身。巴娘曲罢远江雨,越鸟声多幽谷春。欲向灵山问迦叶,拈花何似散花人。'就是吟的这种苦竹。其实,这些考证 并无太大意义,知道这点我就觉得够了。”
童霜威微笑,发现卢婉秋确实既博学又有见地,忽地又想起了柳苇。她们两人之间似乎有一些共有的东西,如博学强记,如一样都那么美 丽,又迥然不同。这是个消极出世者,柳苇是个积极人世者。这个在带发修行,柳苇却为做共产党献出了热血和生命。此想彼想,既觉得柳苇 比卢婉秋要高,又觉得卢婉秋也自有她不平凡之处。由于想起了柳苇,引来了感伤和那种曾经沧海的感情。一时间,只觉得应当同卢婉秋好好 谈谈,了解她,并劝慰她,对于乐锦涛夫妇作伐的事,反倒抛到脑后去了。
童霜威又喝一口茶,指指墙上那幅雪白的无字无画的屏条,说:“卢女士,这幅屏条怎么没有画也没有字呢?我看到后想了很久,忽然悟 到战前有一年我去西安,游唐高宗和武则天合葬的乾陵时,见到与歌颂唐高宗的文治武功碑对称放置的是一块六米多高的'无字碑',上面当时 一个字也没有刻。这是武则天的特立独行。为了表示自己'功高德大'难以用文字来表达,故而立了这样一块无字碑于乾陵。我想,面前这幅空 白的屏条,也许应该是幅佛像,不知这推测是否有点道理?”
从她那乌亮、美丽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卢婉秋似乎感到对方不是寻常人了,带点肃然起敬的态度点头,说:“是呀,佛陀到底该怎样画呢 ?我见无数佛像,都将佛画得太丑陋粗俗,太像凡人了。与我心中的佛,相去太远。用这洁白的纸,我心中之佛,我自能看见映照在这纸上。 不但如此,在战场上为抗日而牺牲了的先夫,我觉得他与众多英烈,也是应当立地成佛的。我为他修心练性,为他诵经礼拜,我也能从这洁白 的纸上看到他音容的出现。”
“啊,果然如此!”童霜威不胜唏嘘。见卢婉秋既然已经谈到了死去了的章师长,正好从这下手来进言劝她不要超脱红尘带发修行。因此 ,诚恳敬重地说:“章夫人(为了表示自己心上无邪,童霜威改口了),我来之前,听锦涛兄谈起你自从章师长为国捐躯后,转变了人生观。锦 涛兄夫妇对这极不放心。章师长为抗日战死沙场,他死得其所,重于泰山。现在抗战尚未胜利,日寇未灭,章夫人遽而如此消沉,未免与章师 长的抗日爱国初衷背道而驰。锦涛兄夫妇为之忧虑,希望你还是振作起来,不要既伤精神与心灵,又伤身体。应当多为神圣抗战考虑,为国为 民,哪怕尽一分义务也较现在这样与人隔绝为好。不知章夫人以为如何?”
谁知这话一说,卢婉秋脸上忽然更冷,悲戚与傲气也更足。先是低头沉吟,忽然说:“霜老,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我对战争,已经深恶 痛绝。战争使无数家庭生离死别,大地上滥开杀戒血流成河;战争使人性毁灭、道德沦亡,社会上肮脏龌龊。面对战争造成的苦难,我的忍耐 已到极限。我无力挽救众生于苦海,只有四大皆空,自外于战争,修行正果,弘法利世。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正是依此精神活 在人间准备了此余生的!何必为我忧虑?”童霜威看得出她的认真,不忍不劝,说:“其实,佛门虽有杀戒,现在的佛门弟子,即使在国内外有 很高地位的,也在心里常为国家民族的灾难祈祷。虽然未必能去从军作战,但绝不会做汉奸。为什么?因为意识到这场战争是日寇侵华造成的 。如不奋起抗战,只有做悲惨的亡国奴。我们开杀戒是由于敌人杀我们而引起的。日寇是侵略者,我们是被侵略者,战争的性质,在日本和德 意轴心是侵略战争,在我们及盟方,则是反法西斯反侵略的战争,不能等同而言,更不能笼统不加区别地反对战争。正因如此,我不能不来劝 劝章夫人,你尚年轻,又学识渊博,倘能利用本身才智,为抗战效力,比在这山野树丛之间,青灯一盏、佛经一叠,要有意义得多。”他说到 这里,动感情了,忽然谈起了自己在沦陷区里的往事,从在上海被敌伪特工绑架,到被囚居在苏州寒山寺诵读佛经,又转移南京潇湘路软禁, 一直讲到逃离沦陷区经过大旱的中原抵达大后方。讲的目的是要说明战争确也给自己带来了大灾难,也给百姓带来了大灾难,这是日本帝国主 义强加到中国人头上的战争。只有将反对日奉侵略的抗战进行到底才行,不能笼统地谴责战争的罪恶。也是为了说明自己虽有过这种生死选择 的危险经历,而且直到今天,依然生活艰难,仍没有消极泄气。目的希望卢婉秋能有所启发和回心转意。
童霜威温和地娓娓讲来,常有威严的表情。经历本来动人,卢婉秋听着听着,既为对方诚意所感,也为对方遭遇所动,态度和缓下来,脸 上出现了一种关切、尊重的神情。听完以后,凄然地说:“霜老,谢谢您讲了一首正气歌,使我很感动。怪不得姐姐姐夫在信上向我介绍,说 霜老不但是位饱学多才的前辈,而且是位置生死于度外的爱国者,这样一听,就明白了。我实在感谢您的好意,但我见到太多的残忍与沧桑, 生命不过是一场悲剧。我确已看破红尘,这里是我在尘世中的天堂。在无常的法理看来,苦受固然是苦;而乐受,以至于乐极生悲,仍是逃不 了苦。人生是苦,这世界充满着苦,知苦而不贪欲乐,就不为境界所转移了。我念经,但不用木鱼;学佛,但不入空门。一切的一切,只求解 脱烦恼,得到平静,证人涅粲而已,请霜老谅解。”
童霜威忍不住说:“那时我在苏州寒山寺读经看佛书,也曾经消极过。后来,感到涅粲的用意,是要我们省悟世界无常,认识现实,不离 现实而努力,在世广修善行,改造自己烦恼染污的身心,使成清静功德所聚的生命。人生宇宙的一切,都是相依互存的缘起,人人与我都有密 切关系,人人对我都有重大恩惠,怎能抛弃大家不管而自己独自去解脱呢?人世越痛苦,我越感到需要自己出力去救济他们,愿为众生服劳, 愿代众生受无量苦。”
“您是说我应当人世而不恋世,出世而不独善,能舍己为群,利度众生?”卢婉秋问。
“是的!所谓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这才算有佛陀的救世精神呀!”童霜威点头说。
可是卢婉秋脸上又深深笼罩着惨然悲戚的神色了,她轻轻吁了一口气,说:“霜老的话是对的!只是我早已寂静无染,无欲无求,只求摆脱 无明烦恼,即使已入迷途,也不想走回来了。”说到这里,似乎有送客之意,轻声彬彬有礼地说:“今天辱蒙光I临,谨谢所赐。”
童霜威感到不好再坐,更不好再说,起身说:“章夫人,我明天再来,不知可否?”
卢婉秋既不拒绝也未肯定,只微微躬身,说:“谢谢,谢谢!”也弄不清她这〃谢谢〃是谢绝呢,抑是表示欢迎。
她恭敬地送童霜威到门外,黑衣乌发的美丽身影瞬即回身,进屋关上了门。啊!你这痛苦的美丽!童霜威打算走了。极目远望,群峰耸立, 林壑深秀,周围的迷人景色,像一幅气势宏大的山水长卷,悠然挂在面前。
他迈步下山向缙云寺走去,心头有一种难以表达的怅怅感情,惋惜,凄然,意犹未尽,也有愤世嫉俗。同卢婉秋仅仅是第一次见面,他忽 然已感到难忘她那美丽的身影、乌黑的发髻和哀怨的大眼了!是的,她比起柳苇来,似乎逊色,而且太冷漠,但柳苇早已死在南京雨花台,她则 是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旧梦难寻,柳苇早不可再得,卢婉秋却可以匹配的。乐锦涛夫妇做媒,应当感谢他们的好意。只是卢婉秋消极出世似乎 已成定局,童霜威感到要使她回心转意重入红尘似乎很少可能,却又恻然于她过这种空虚无益的生活,似乎是在活埋自己,把自己囚禁在心狱 之中,怎么能不好好劝她一劝呢?想到这里,他不禁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在他心头翻腾得更多的是一种矛盾、复杂、愤慨与不平交汇的情绪。两鬓已皤,一年老一年,世态人情经历得太多,人问宠辱都已参破, 迄今仍在为缥缈的事业和前程苦苦张罗。刚才对卢婉秋说了那么多,其实自己心里有的旧愁新怨,也是意兴阑珊,也是意马心猿,也是伤怀消 极,何尝没有出世之想?只不过是强打精神,在宦海中沉浮,在人海中挣扎!想到这里,心里难过,游山观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