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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家霆匆匆摆渡过江,满身是汗地赶回南安街九号家里。一进大门,看见骨瘦如柴的老钱背着那个小女儿,正弯着腰在教坐在小板凳上的 大女儿识字。见到家霆回来了,老钱走上来轻声神秘地向他打招呼,说:“啊呀,大少爷,你闯祸了是不是?”'
家霆有心从老钱这里了解点近况,好去见爸爸,问:“怎么啦?”老钱噘嘴指指里边,做了个生气的模样,示意是童霜威在发脾气,说: “县党部书记长李思钧来过,稽查所所长鲁冬寒也来过,都来告你的状,把秘书长气得脸色都变了。你要是下午再不回来,秘书长就要派我过 江把你找回来了!”
“他们说我些什么?”
“弄不太清,我是听钱嫂说的,她给客人倒茶时好像听到客人说什么你带头闹罢课,学校闹风潮是坏人捣鬼……”
家霆无心再多听老钱讲什么了,离开老钱走向住处。
童霜威正伏在桌上看报,家霆进去,叫了一声:“爸爸!”童霜威回过身来,脸上气色难看,表情沉郁,眉眼问充满愠意,开口就说:“ 你回来啦!你不回来我电要找你回来!怎么?你在学校里带头闹风潮了?”
家霆在爸爸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尽量使自己克制,说:“爸爸,你听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好不好?”他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发生和发展 如实讲了一遍。最后说:“事情就是这样,我并不想闹事,但我实在忍受不了!”
董霜威神色不快,叹气摇头说:“李思钧、鲁冬寒都来过了。他们是为了你对着我来的。尤其鲁冬寒,李思钧不过说是你可能要被开除, 要我赶快开导你,鲁冬寒言下之意是打个招呼,说万一为平歇风潮,可能要抓几个为首的肇事者,也是不得已的事。你的处境危险了!你要知道 ,我如今不过是有点空名望、空地位,这种特务,他才不在乎你呢!要真是对你下了毒手,我又有多大能耐能保护你?”
家霆觉得爸爸说的话是真诚的,说:“爸爸,我知道您是希望我做一个正直的、有正义感的爱国青年的。你在沦陷区的表现也为我做了一 个榜样。来到大后方,你和我一样都很失望。我在学校里实在是忍受不了那种法西斯的重压才爆炸的。现在,.他们想下毒手,我也能估计得 到。但我不怕!一个人应当敢做敢当!如果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幸,请爸爸不要为我难过。你能管我就管,我不能管或管不了那我也了解爸爸 的心。”说到这里,家霆心里难过加上气愤,眼睛都红了。
童霜威吐心吐肺地说:“孩子,你怎么这样说呢?爸爸怎么能不管你呢?我只是怪你事先什么事都不同我商量,什么事都不先告诉我,冒 冒失失去闯下这样大的祸,是会影响你的前途的。这下,我看你高中难以毕业了!被开除十分可能,杀鸡吓猴嘛!当然,逮捕我觉得还不至于。 那天,鲁冬寒来,说了些软中带硬的话后,我也硬话软说告诉他:我的儿子我知道,我不护子,但无中生有地乱来一气,我也不会答应!”
“鲁冬寒怎么表示?”
“他笑笑,没说什么。”童霜威叹口气,“欧阳已经不见了!我不能连你也失去。”他语重心长,“不过,家霆,不要再参加闹风潮了。我 马上带你去找李思钧,他到底过去是在我手下干过事的人,同邵化有些密切关系,托他转圜,争取不开除你,我看办得到。”
想不到家霆把头摇摇。童霜威看到家霆那酷肖妈妈柳苇的脸上,那种倔强不屈的性格又在眉眼、神情间透露无遗了。他明白:儿子是不愿 意跟随自己到李思钧那里去的。
果然,家霆斩钉截铁:“爸爸,我不去!您知道,我不能抛开同学们,只求自己一个人的解脱。我们学生没有错,错的是邵化他们。他们贪 赃枉法,为非作歹。我希望爸爸主持正义,站在我们学生这一边。我当然不希望被开除,甚至被逮捕,我也同样不希望同学被开除被逮捕。如 果我只顾自己,不顾大家,我岂不成了卑鄙可耻的小人?”
童霜威沉默起来,儿子的话打动了他的心。儿子确实长大了,是一个有正气的人,使他欣慰。但儿子的这种耿直、执拗,会不会导致与他 死去的妈妈柳苇同样遭遇的不幸命运呢?童霜威想:我,只不过是想使儿子摆脱当前在风潮中的危险处境,可是儿子却要我站到学生一边支持 学生,我怎么能做得到呢?
只听家霆又说:“爸爸,我听说,现在到处都在散传单揭露事情的真相。现在,学生怀念邓宣德。听说传单已经寄到重庆,满天纷飞。新 闻界肯定也会主持正义的。报上如果一登,邵化想勾结县党部、勾结稽查所和宪兵队镇压也会力不从心的。爸爸,您可以联系本地一些有声望 的人一起同情、支持学生的嘛!只要事情处理得合理,风潮当然会平歇的。您说呢?”
童霜威起身背着手踱了几步,摇头说:“怕不行哪!”〃怎么呢?”
本来,比如李参谋长,对我还是可以的。可是上次冯玉祥来,你在电厂将渝江师管区拉壮丁、吃空额等老底一揭,听说冯玉祥见到渝江师 管区的司令和李参谋长时,红着脸好一顿训。事后,他们要查是谁跟冯玉祥讲的。查来查去怀疑到我和你了,说那晚我带你去看过冯玉祥,密 谈,你又同师管区的一个营长有来往。反正,这事显然得罪了李参谋长。最近,他从不上门。”
别的人还不少嘛!比如,邓六爷,他还是讲正义的;比如被服厂田绍曾厂长,比如法院院长郑琪,都有子女或亲戚在学校里的嘛!他们是了 解学生吃不饱、邵化任用私人、乱处分学生等学校情况的。”
“唉!”童霜威心里烦躁,“我到江津,不求闻达,委屈苟安,只想宁静致远、淡泊明志,可是如今你却招惹这许多麻烦使我烦心!”钱 嫂开好了饭,来叫童霜威和家霆去吃饭。父子俩一起到吃饭的厅里去,谈话又继续下去。菜虽很好,有荤有素,家霆想起了学校里的同学们, 吃得无味,说:“其实,爸爸,您也不是不关心国事的人。冯玉祥、程涛声来,您都想同他们谈谈,也都谈得很高兴。我平日听您谈的话,您 一直是在关心时局忧国忧民。我始终认为爸爸现在您是没有遇到机会,有机会您还是会像大鹏鸟一样展翅飞翔的。您还并不老,应当对抗战、 对中华民族贡献力量。学校这种情况,您就完全不管?”
啊,童霜威感觉子出言不凡,心中赞叹了,默思着,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一棵枝繁叶茂的绿树出神。半晌,点头吐出一口闷气,说:“好 吧!我去奔走奔走。我先找李思钧,为你们开脱,劝他转劝邵化做事不要过头。再找其他熟人,让大家同情你们,给邵化之流施加点压力。但这 事能办到什么程度,不敢说!而且,你们应当适可而止,不要逼得邵化之流狗急跳墙。你说怎么样?”
家霆表示满意,心里觉得目的达到,亲热地说:“爸爸,您说得对!”他心里思念着学校里的同学,打算吃完饭后就回去。看了看天气, 天气阴暗,似乎又有雨,说:“那,爸爸,等一会儿你出去后,我就回校去了。”
“为什么还要回校呢?”童霜威停住夹菜的筷子,也看了看天色,说:“要下雨了!你在家里安分住住算了。你不去,我说话也有用一些; 你去了,我怕风潮闹得更大那才难办呢!”
“我不去不安心。”家霆一脸诚挚地说,“我去,克制自己就是了!两军对阵,我不能当逃兵呀!”
童霜威明白儿子下了决心的事是拧不回来的,又重重叹口气说:“你一定要回去我也不拦你。不过别年轻气盛,凡事要讲点策略,不要莽 撞蛮干,不要打人骂人,一个人出头的事千万不要干,也劝告同学们不要那样干,一切都要集体来干。散发传单那种事倒是厉害的,那叫造舆 论,多多往重庆造!也要在此地争取同情,让每家子女回家找父母、亲戚支持,像你回来找我这样。”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有种没奈何的神情 。
家霆看着爸爸,笑了,说:“谢谢爸爸指点!”
童霜威嚼着饭说:“这叫做'鸡抱鹅,没奈何'!我怕这样纵你,会使你以后闯更大的祸也未可知。”
家霆心想:许多事我都没告诉您呢!你要是知道了,恐怕更要担心害怕了,嘴上诚恳地说:“不会的!爸爸,我一切自知小心。”爸爸从反 对到支持,又从支持到指点策略,起了很大变化,使他心里欣慰而又踏买。
这时,天降起雨来了。先是长空飞满雨星,纷纷扬扬,一会儿蚕豆大的雨点〃噼里叭啦〃地砸下来,大雨倾盆了。
饭吃完后,童霜威看看大雨,说:“这么大的雨,你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