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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官场-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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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天长叹一声之后,我推开虚掩的院门,却不见二老身影,想是去了田地。我一路寻去,破败的村落,村民的苦难,便一一落在眼里。
山村的老人苦,他们日复一日辛苦一年的收入,也许还不够我在酒楼吃一顿饭。但若不是情非得已,谁人愿意为了这点微薄收入自讨苦吃?他们不这么辛苦,可能就吃不上下一顿饭;孩童也苦,虽则是三月天,可山村寒气未去,我穿着湖绸长衫仍觉丝丝凉意,村里的孩童有的却露着肚皮光着脚丫。即便穿着衣裳,也因家中贫寒,多是哥哥姐姐穿过的粗布旧衣裳,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打满了补丁无法看出本来的色泽。放牛放羊对于他们而言是小菜一碟,农忙时节,他们还要帮忙收成。山村土地贫瘠,稻谷产量不高,一年只种一季,其余节令便种地瓜,老人们挖出一小篓一小篓的地瓜,由孩童从地里背回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每天都吃地瓜,吃得看到这种绿色天然健康食品就想呕吐。
我愈看愈是触目惊心,朝廷近年关注农业、农村、农民、农田、农林等“五农问题”,对农村目前存在的问题大会批评,小会点名,要求各级官员尤其是农村基层官员,务必结合实际,脚踏实地,加快建设大元帝国新农村的步伐。然则就目前看来,却是上面雷声大,下面雨点小,穷乡僻壤的贫穷落后,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得以明显改观。
及至行到山脚下,果然看见二老在地里辛勤耕作,佝偻的背影,苍苍的白发,比之离别之时又苍老许多。
发肤身体,受之父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看着这苍凉的一幕,我不由悲从中来,潸然泪下。在光州站稳脚跟后,我来信说要接二老过去享福,可他们却叫“民办先生”代为回信,说是在乡下住惯了,到了城里反而不能适应,坚决不愿上路。我应酬太多脱身不得,本想吩咐亲信来接二老,转念一想若是叫人知道我的出身,岂不让人耻笑?此事便又搁下,这一搁下就是一年有余。眼下乍见父母便觉良心发现,追悔不已。
父母抬眼陡然看见我平安归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父亲还是那样的不善言辞,不善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日渐苍老而疲惫的脸上,曾经的古板和严肃,化作几分难得的笑意;母亲则一把丢下锄头飞奔上来,紧紧拉住我的手,像是生怕我会突然消失似的,口中不住地问长问短。不管身在何方,她的心都是时时牵挂着,惦念着自己的孩子。与孩子久别重逢的那一刻,在她眼里无疑是最最幸福的时光。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终于,便在这一刻,无声的泪水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在光州的日子活着太累,每日都在根据不同的场景/情节/角色需要,反反复复扮演或红脸或白脸或黑脸,从来都不敢活出自己,不敢表露自己真实的感情。只有在父母面前,才能尽情宣泄倾诉自己的苦闷烦忧。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前程似锦,什么尘世纷争,此刻仿佛都显得如此淡薄。
我哽咽着说道:“娘亲,请恕孩儿不孝!让你们受苦了!上回我不是在信中附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让你们在镇里买座房子,别再种地了吗?”母亲怜爱地抚摩着我的脸庞:“看看你,老大不小了还哭鼻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点苦算不了什么,我跟你爹劳碌了一辈子,身子骨硬朗着呢!真叫我们闲下来,还不闲出病来?那钱我替你收着,出门在外挣钱不容易,娘给你攒着娶媳妇。”她说的是实话,自我懂事以来,除了正月初一初二初三之外,从没有见过她真正安逸舒服地享受过悠闲的日子。
然则她不明白的是,出门挣钱虽难,可到了我这般地位,反而是想不挣钱更难。我已无须再贪,可总有人硬往我口袋里塞银票,不收还惹对方生气,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啊!五千两银子,对于我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第十六回 衣锦还乡变变变(6)
    回到家中,开门一看,房间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床铺,棉被里的棉花犹如雨后春笋般四处冒起,墙角还有母亲陪嫁过来的一只木箱,用来装些衣物,此外家徒四壁,别无长物。按说我家在乡下原本还算“小康之家”,怎的落得如此地步?母亲解释说,我走之后她因思念过度抑郁成疾,去了趟国医馆,便将积蓄花个精光,不得不变卖家产,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拣回一条命来。我寄来银票已是后来之事。只因怕我在外担心,方才未在信中提及此事。房间收拾还算干净,我家没在屋内养猪,只在院子里养了只下蛋的老母鸡,母亲说她每天都把鸡蛋攒起来,等赶集时便到镇上换些油米盐酱之类,村里的其他人亦是如此。
见此光景,我道:“养育之恩,孩儿无以为报,如今孩儿小有成就,如今特来接二老去光州安享晚年。”母亲看看父亲的反应,道:“你能自立了,娘很高兴。只是上次的回信里已然说过,这里很好,我跟你爹是不会离开的。”
我知道父亲的犟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心里暗自盘算着如何是好。母亲去厨房拎了把菜刀,干脆而坚决地要去杀那只老母鸡,说是给我补补身子。我的亲娘,你又怎知儿子在外为官,什么人参鹿茸熊掌鱼翅燕窝甲鱼鲍鱼之类补品会没有尝过?区区一只母鸡,根本不在话下。
可是母亲最后还是判处劳苦功高的老母鸡死刑。我刚喝上一口鸡汤,忽见二老手中端着的却是满满一碗地瓜稀饭,当下第二口鸡汤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母亲看在眼里,道:“我们能顿顿吃上好吃又有营养的地瓜稀饭,已经算是相当不错。听说邻村更穷,有时吃不上饭,还要官府救济呢!”
一碗鸡汤在相互推让中分为三份。在光州时吃腻了山珍海味,每天都为吃什么发愁,而在这里,愁的是有什么可吃的。一碗鸡汤也显得如此的珍贵。
晚饭后,在哪儿睡觉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我睡过的床铺已搬来放在厢房内,虽则以前尚未发迹之前浑然不觉难受,但既已享受过通风良好、光线充足的大卧房,走进那个又小又黑的厢房,真叫人手足无措。
看我面有难色,母亲开口了:要不,你睡正房,我跟你爹睡偏房?这万万使不得,父母为我牺牲的已经够多,我再无理取闹不成了白眼狼了吗?咬牙决定:就睡厢房。
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觉身上奇痒不已,燃起蜡烛一看,居然是跳蚤作祟。我索性披衣起身,信步踱到院中。
月光如水。我的老家在这山村,但父辈已迁徙至县郊,后因我家拆迁,居无定所,便回到乡下,借住我叔公的这座房子,适逢叔公病重撒手人寰,他没有子嗣,将房子遗留给我父母。此处虽则破败不堪,无法完全遮风挡雨,但总比睡马路睡桥洞强上许多;再则如我父母,一辈子务农,除了种田根本没有第二条出路,而田地被征用之后,官府全然不管失地农民之活路,那点补偿金没多久便坐吃山空,乡下毕竟还有几亩薄地,种些粮食也可果腹。
正自徘徊思忖间,忽听耳边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夜啼之声。我不禁打个冷战,莫非是鬼泣不成?侧耳倾听,断定确是女子之声,顿时好奇心起,便拉开柴门循着哭声一路行去。
哭声是从村头一户人家传出来的。奇怪的是,村里人似乎都习以为常,没有人过来看个究竟。我见门头挂着黑色灯笼,知道这家在办丧事,不觉站在门口犹豫片刻,想转身离去又觉哭声委实凄惨,当下抬手轻叩柴扉。哭声渐止,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开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此?”
我见她神情悲切,泪痕未干,便问:“我乃王大毛之子,方才听得哭声故此过来查看,不知大婶何事哭泣?”
一语触动伤心事。那妇人又是一阵号哭,我站在原地去留两难,只得等她止住哭声,方才细细道出缘由,却是她儿子被高等学府录取,本是喜事一桩,谁料只因学费高得离谱,而家中又万分贫困,原本供儿子读书已然多方借钱,债台高筑,如今旧帐未了又要添新帐,债主个个不依,她丈夫深觉自己误了儿子前程,一时想不开,上吊自尽,留下孤儿寡母,日日以泪洗面。
我沉默。我沉思。我沉痛。宦海沉浮,我自认已是心如磐石百毒不侵,然则当我再次目睹这些生活窘困的村民,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之后,曾经牢不可摧的心灵堡垒动摇了!
天刚蒙蒙亮,我便同父母说要去镇里办事,在村口等了半天也没见一部“驴的”进村,只好迈开脚步自个儿走路。打从为官后,我再未一次走完超过一里的路,那几里山路可让我吃足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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