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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兴平转身到车子里,拿下了一个卷轴,道:“小姐请看。”展开,程无双一看,却也不由惊呼,道:“这是黄河地形图?”
王兴平道:“正是。学生祖籍山东,却是多年未曾回去。近年更是科场不利,困守临安,愧对乡人。今年却又得到黄河决口的消息,灾民数万,流离失所。学生便有一个想法,想要搜集黄河周边的地形地势资料,寻找一个治理水患的良方。半年努力,绘成此图,近日才略有此等规模。但是图上资料,都是搜书而得,不知是否真实。听闻小姐幼年曾寓居甘陕一带,所见识地图,应较学生为多。故冒昧求教,望小姐……”
话没有说完,程无双却微笑说话了:“公子说话是冒昧了。如果真是求教,去求教我父亲不是更合适?”话音很柔宛,但是里面的意思却很尖锐。其实程无双根本不是尖酸刻薄的人,如果是以往,她基本上是以装傻的方式容忍过去;但是今天上午这么一闹,她的心性也不知不觉起了变化。
王兴平见程无双一语就指出了自己话里的破绽,不由大急。他本来就是拙言的人,方才一番话也是在苏素素面前排练了好几遍才说流畅的;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在陈慎言与苏素素眼中看来绝对可以蒙混过关的谎言,却被程无双一眼就看穿!当下羞红了脸,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见程无双又要走,紧张之下,竟然伸手去拉程无双的袖子!
这一下可真的捋了老虎胡子!程无双本是刚烈性子;现在又在气头上,只觉得天地之间,人人都欺骗自己,人人都抛弃自己,本就是一个要爆炸的火药桶了;这个书生又来这么一个无礼的举动,怎么不立即爆炸出来?当下一收袖子,扬起手,就要给这个胆大包天的书生来一个耳刮子!
王兴平虽然拙言,但是手脚却很灵敏;见程无双手扬起来,急忙就闪避。程无双扑了个空,倒也没有继续要打,恨恨看了王兴平一眼,目光转为索然,继续要走人。
王兴平见她真要走,更是着急,要说话,却又不知怎样才能将话将利索。眼睛无意掠过自己绘制的黄河地形地势图,不知怎地竟然开了口:“学生想要北上……沿着黄河走一遭,看看地形,程小姐……是不是可以与我一起去?”
说完这句话,他立即后悔起来。这话不是调戏么?这下……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果然,听到了这样无礼的言语,程无双又站住了脚步,回转身来!王兴平直挺挺地站着,等程小姐回来,给自己一个大耳光!这一回,自己绝对不敢再躲避……总要让程小姐消气才好!可是,程小姐会消气么?
王兴平等待着耳光的来临。
耳光没有来临。
程无双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千辛万苦绘制的地形图:“这果然是你绘的么?”
王兴平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巴都打哆嗦了:“是……是。我花了半年时间,苏姑娘与陈公子都帮了很多忙。”说了两句,嘴巴才找回了说话的感觉。
程无双仔细看着那张地图,心潮竟然奔涌起来。
是的,就在片刻之间,程无双听了王兴平的无礼言语,是想回来给王兴平一个耳刮子的。但是眼睛再次落在那张地图上,却不由心动了。这黄河地形图,她也见过不少,却没有见过这么详细的……这青年书生,也是有报国热情的人啊……他费了多少工夫?他那最后一句话,不见得是调戏,而是出于至诚啊……
以往所受的教育告诉她,绝对不能接受这个男子的邀请;但是今日上午与父亲一场争吵所激起的叛逆心理,却不停地怂恿她:答应他!与一个陌生男子一起远行,离开父亲,离开临安!与他一起,绘制出最新的黄河地形图,考察出一个治理黄河的好办法,在这世界上,创造自己的功业!
我,要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站在这个世界上!
程无双根本没有想到,她离开三天后,程家就传出了她暴病身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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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枪暗箭
这是一个非常精巧的四角凉亭。掠过几丛梅花的花影,可以看见凉亭内坐着对弈的两个人。一个高冠博带,衣饰华贵;另外一个却是个四十来岁的道人。
凉亭内有些阳光,风却有些寒冷。难得他们却有在这样四通八达四方对弈的兴致。真是风雅的人啊。
先别忙着赞叹。其实,他们的重点不在弈棋。这个地方不是弈棋的好地方,却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任何私密的言语,都要在四通八达的地方说;即使有人过来,远远也可以看见。躲在密室谈阴谋,那个不懂得阴谋的人做的事。声音不是几堵墙壁可以阻隔的。
道人将手里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摁:“殿下,您输了。”
被称做殿下的男子无可奈何地看着棋盘——自己在争夺中央腹地的时候,一大块边角已经被道人封死。即使中央争夺获胜,也是惨胜。更何况并没有多少获胜的机会。兴致索然,将棋盘一推,站了起来:“如此形势,孤自是胜算无多。道长棋艺高超,还望道长教我,如何反败为胜?”
道人叹息道:“我不过远行一阵,就出如此之事。当初为殿下谋划者何人?殿下当惩戒其人。”
高冠男子无奈摇头:“如今计较这些,又有何益?还望道长为孤解困。”
道人叹息道:“我赶回来,就为此事。殿下当初,思想的确不够严密。当时案子,纵火者虽然没有破绽可寻,却依旧疑虑重重。殿下身在大理寺,自然要加倍勤奋,将这事情撕捋出来,给皇帝一个能吏的印象。并且,亦可以交好燕王殿下,正是所谓可进可退。谁知……殿下也太性急了些。”
高冠男子——铁霓默默不语,心里也是后悔不迭。当初,大理寺卿常玄之也是反对草草结案的,但是自己告诉他:“如若不如此结案,牵连必定非常之广。”这当然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自己见不惯铁穆的风光。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拉铁穆一把,他就要登上那个皇太孙的宝座了。常玄之终于没有反对自己的意见。自然,自己那点小九九,常玄之也是知道的。这个人虽然不大善于做官,但是对自己却是非常忠诚。
道人——天一道人——继续说道:“殿下虽然深得皇帝宠爱,但是身为皇帝幼子,出身就有很多不及他人的地方。楚王年龄最大,燕王是太子长子,太子又非失德被废,他们先天条件,就比殿下有利。殿下如今如此性急,只怕失却帝心,也在眼前了。”
“不。”铁霓说话肯定起来:“那封奏折,父皇却是留中不发。”
“唯有这一条,还可以暂且宽慰一下。”天一道人道,“我们唯一能抓住的,也只有这一点。”
铁霓的眼睛陡然一亮:“道长有何教我?”
天一道人目光转到远处,悠悠说道:“我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做出最哀怜的姿态……殿下这个错失,可以少承担责任,却绝对不可能不承担责任。唯一的办法,就是承受远远超过本应该承受的责任与伤害……”话没有说下去,却将话锋转了过来:“殿下以为,此纵火案件元凶,当是何人?”
铁霓的目光迷惘起来:“老二、老四、老五都有可能。只有老三最不可能,他是一心著书立说,扬名青史的。”
天一道人点头道:“那么殿下又以为,这三人中,谁又最有能力来实施这么一个阴谋?而且是连环阴谋,将您也拉下水?”
铁霓的目光更加迷惘:“我竟然想不通谁有这个能力了。老二家里是聚集了一些酸臭书生,但是那些酸臭书生哪里有什么高来高去的能耐?老四家里也有几个吃闲饭的,但是那些家伙,四五个对付一个云杨,还被云杨揍了个稀里哗啦!老五倒是拉拢了一些官员,但是也没有听说他家有什么人……唯一可能是府军卫的人自己监守自盗。可是,府军卫属兵部管辖,兵部那个刘捷,没有为难自己女婿的道理。府军卫的指挥使金武,与刘捷关系非常。所以,我根本不知道,竟然是谁下的手了。其实,如果当初就能推测出是谁下的手,我们也用不着糊涂结案了。”
天一道人的眼睛眯了起来:“那么,殿下,您认为,我们查出是谁下手对您更加有利?”
铁霓声音迟疑起来:“道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一道人微笑:“贫道就是这个意思。”
铁霓有些明白,终于说出来:“万一事情泄露……”
天一道人的笑容更加叫人莫测高深:“殿下难道未曾学习兵法?实者虚之,虚者实之,虚虚实实,谁又能够知道其中真相?而殿下,所求也无多,不过是想要唤回皇帝陛下的哀怜罢了。”
铁霓思想了片刻,终于决定道:“听凭道长为我谋划。”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孤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