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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一个老妇千里迢迢求抱告?谁个不知梁末打官司是多么的艰难,世人评述“些小言辞莫若休,不须经县与经州,衙头府底陪茶酒,赢得猫儿卖了牛。”何况施珩和涂垣有固州秦家这么大的靠山呢?至于充当“干证人”,在安子堡,一个妇道人家又去求谁做原告呢?梁律规定凡状须做状人、写状人、和保戳都要署名,只有林平自告奋勇当了保人用了戳,一开始官押书铺“代书不敢用戳”,妄受了官府授予的木头章,还唤作什么“公生明”、“平允”、“正直无私”,要不是林平发了火,这几个字还印不到状纸上呢;再说了,干证人和被告“捕同捕也,系同系也,讯同讯也”,这些被告不会怎样,一个老妇恐怕折腾不起,一命呜呼也不奇怪。
“少拿这些来唬人,谁不知道你们是一伙的。说辞再巧妙,你们也还是人渣。”冼雄面对涂垣振振有词,毫不客气。林平心中畅快,大声应和:“讲得好!”,更多的人是叽叽喳喳,认为他说得对。涂垣理屈词穷,恼羞成怒,“你是个什么东西?黄毛小儿,哪里轮到你说话?快牵马过来,你和这马站在一起都不般配。”
“我不是东西,我是人。你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为富不仁的土老财。要马,没有,马粪,你倒需要,去肥你的一亩三分田。”冼雄一边说,一边拍马屁股,青骢马还真配合,尾巴一扬,屁股对着涂垣一伙,喷出几个粪蛋蛋来,引得围观者一阵哄闹,连雨茜都掩口而笑。冼雄还没完,指着施珩,“你这个东西,不就是不敢打仗只敢打人的禽兽将军么?这个十品官全天下只你一人。”众人大声起哄:“没错。禽兽将军是十品官。”在几百人的哄笑声中,施珩的怒骂显得无声无息,完全被压制。
冼雄一开口,全场立刻鸦雀无声,等他下文,王直关心时弊,冼雄也就对固州人物大致知道几分,他用怜悯的眼光看看呆头呆脑的秦二傻,“人说秦二就一件事儿比得上秦大。”“哪件事儿?”上百张嘴同时问。“比他更傻呗。”冼雄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秦二傻哪里还忍耐得住,红着脸冲向冼雄。冼雄一翻身上马,围观者立刻让出一条道路来,他还回头冲秦二傻扮了个鬼脸,然后一拍马屁股,“快跑。”施珩早就牵了秦二的马过来,秦二气呼呼地上马就追,林平一看,阻喝“不可。”两人骑马已经一前一后朝北门去了,时隔半年,安子堡又上演了大家熟悉的一幕。
万岁坞的牙兵牙将只听说过没见过林平的身手,林平在坞堡外守候涂垣时,他们还近前戏弄林平,根本不把林平放在眼里,见林平徒步去追,有几个还试图拦截,林平不躲不避,往人堆里一冲,转眼地上就躺着两三个,飞出去摔在丈外四五个,林平手中已然抄了把长枪,人在十数丈之外了。街口正好碰上王直带着人回来,林平指着人堆,“固州人,全擒了,抗拒者斩。”自己又匆忙追了下去。
后世传扬的忠州六杰里,王直年纪最小,官做得最大,胆略自是非凡,这会儿在安子堡弓手里,大事林平拿主张,具体操办,全部都是他出主意,连胡升和王甸都要让三分。虽然“许持弓矢”,但州府配发给县里五副弓箭都被李俊拘收库里,弓手们实际并没有兵刃。王直没管这么多,回头对众人大喊:“上!”众弓手和王直从各乡召集的来种树的青壮,挥舞着锄头铁锹就冲了过去。
单论人数,秦二傻带来的牙兵并不少,但是,安子堡的百姓早就被冼雄回肠荡气的一席话给激发得热血沸腾,如今见有百十汉子冲向固州军,立刻就加入了人群的洪流,一场空前混乱的打斗就在李俊和雨茜的面前展开。那些来墟市赶集的农夫抡起扁担,肉贩举起屠刀,路边的摊贩投掷秤砣,连卖绣鞋的村妇都用锥子猛扎,一百多固州军被打得鬼哭狼嚎,跪地求饶的有,试图逾墙而走的有,不一会全部瘫软下来,涂垣和施珩,还有几个牙将被捆得结结实实,已经没有人听从李俊的号令,七手八脚地拖着这些俘虏就朝北门而去。李俊无奈,只好在衙役们的簇拥下跟在人群的后面。
这边暂且不表,那边厢冼雄跨下虽然是骏马良驹,无奈骑术不济,才从衙前街转向北门,就被秦二傻给追近,冼雄急忙拨马从这个巷子进那个巷子出,秦二傻跟着三转两转一下看不见了,原来冼雄知道北段城墙的豁口,从那里逃出城去了。可惜,好多少年站在低矮的城墙上观望,等于给秦二傻指示了他的方向,他立在马上,向城外望去,发现冼雄没跑出多远,地势一片开阔,看你还往哪里跑,非宰了你不可。
祸不单行,冼雄眼看秦二傻越来越近,突然身子往下一沉,从马身上摔了下来,原来那马一脚踏空,前腿立刻就跪了下去。冼雄摔不远,马儿挣起来时后腿刚好踩在了他的额角上,他头晕眼花地爬起来,秦二傻已经冲到了近前。冼雄顾不上马了,立刻就跑进了摩呵人大坑,失去主人的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没事地啃吃草根来。
得来全不费工夫,秦二傻在马背上一弯腰就拉住了青骢的缰绳,得意洋洋,就听“砰”的一声,冼雄从大坑里捡起石子,正打在秦二傻的盔上。还没完了!秦二傻一声怪叫,就纵马提刀冲进大坑。等林平远远地看见,冼雄已经是危险万分,绕着石象生跑不过,他只好爬上去,在几个石人头上跳跃,秦二傻的刀锋几次从他的脚底划过,只要他一个站立不稳,避让不及,就会被分尸两半。
林平顾不上细想,估算距离够了就使劲投出了手中的长枪。如果大家还记得林平在松林中历险的情景,就知道林平这一掷的劲道有多大。长枪如长了眼睛一样,在空中飞了有三十丈远,扎在了秦二傻的左股上。也许是入肉不深,也许秦家男人骑术还不错,二傻“啊呀”大叫一声,没有跌落,而是伏倒在马背上,向代县方向逃去。
安子堡万人空巷,不,是千人空巷,总之,小小的县城全部父老都聚集到了摩呵人大坑,林平当着数千人的面,拖过施珩,一脚把他踹到一个石象生前,李俊最后一次,也是头一次,跟在林平的身后,用恳求的语气让林平冷静一下,不要再轻启事端了。
林平端详了李俊一眼,从腰间解下了典史的铜印,往李俊的手里一塞,“一人做事一人担。”他言语平静,眼神清澈,从他的神色上,李俊看到的是风吹云动山不动的从容淡定。林平的脸上没有激动、疯狂、愤慨、兴奋,有的就是正义二字,在官场厮混了那么旧,他几乎忘记了世界上还有一种力量在权力之上,那就是人心中的正义。
“这个傻瓜。”李俊知不可为,默默走开了。典史,“县幕官也。受省檄,秩从九品下。”虽然“禄卑位薄,务繁任重。”但“其事则检举勾销簿书,拟断决。持案牍之权,与官吏相可否,职任之系不轻。一县之得失,百里之利害,常必由之。”对于林平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小人物,能得到这么一官半职的,恐怕已经是此生最大的造化了,据说有会“做”,可岁入上千枚银币呢,安子堡再穷,一年两百个银币总有的。
“这个傻瓜。”他不知道该骂还是该赞,今年的绩考毁了,印纸批书上肯定劣迹斑斑了,联想到自身,刚才那种折服消融不见了,他很快恢复了对林平的往常的恶感,这个表面驯服,骨子里桀骜不驯的家伙,尤其是看到了远远观看的雨茜,流露出的热切数十丈外都能感觉到,更让他心生痛恨。最后还不是他来收拾烂摊子,他心中不平;为何别人总是为所欲为,而自己举步维艰。
为了避免被参,李俊早早地离开了摩呵人大坑,后来很多都是躲在暗处听那些衙役们闲话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结局的。因为,尽管林平对衙役们从不“给予关照”,因为瞧不起,还经常要求李俊整治他们,但是,这些人在谈论林平的作为时,仍然不时地流露出些敬佩的语气,只不过说得比较隐晦,这让李俊即奇怪又鄙视,认为这些下等人“贼贱”就是需要被人收拾的。
滤掉那些不相干的五花八门的评介,大致是这么个结局:李大人(李俊)走后(刚转身),林平(有尊称林典史的)就把那两个贼种直捆在石人身上。杨氏上前唾了(凶狠的说法是用指甲抓)二人(该死的)。林平(也有说杨氏)就拿(鞭子、鞋子、刀子)招呼那两个家伙,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动手扔的石子(估计就是那个小孩),几百人从地上捡石头去砸,飞蝗如雨,一开始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随后露出森森白骨,到最后,还有好